盒盖松动的刹那,七彩光晕映在指节上,我立时抬手按紧。玉盒重新合拢,那丝微光也悄然隐去。晨风掠过石阶,吹得衣袖轻扬,我稳了稳气息,抬步走上主殿长廊。
炼丹房内烛火未熄,炉心余温尚存。我将玉盒置于案上,取出千年雪莲。花瓣洁白如初,可细看之下,内里仍浮动着一丝极淡的七彩流光。仙缘镜悬于腰间,微微发烫,似有所感。我不敢耽搁,当即催动镜中灵气,缓缓渗入雪莲之中。
寒意顺着经脉倒灌而来,指尖几乎僵住。那冰蛟残留的灵韵顽固难消,仿佛自有意识,在药性深处盘踞不散。我闭目凝神,以《清心诀》压制体内翻涌的血脉之力,右眼血纹隐隐抽动,却未蔓延。半个时辰过去,雪莲终于归于平静,只余纯净温和的药香弥漫开来。
我睁开眼,取研钵将雪莲细细磨成粉末。每投一撮入炉,便咬破指尖,滴落一滴心头血。狐族之血阴柔绵长,能调和阴阳,不至于让至阳的鲛人泪与极寒的雪莲相冲爆裂。丹炉火焰由青转金,火候渐入佳境。
最后一刻,我取出封存的鲛人泪。晶莹泪珠悬于瓶口,剔透如星露。我屏息凝气,轻轻一倾——
泪珠落入炉心,刹那间火势骤涨!金焰腾空三尺,直撞屋顶结界,轰然作响。守炉童子惊呼一声,推门欲进,却被热浪逼退。
我早有预料,手中玉清昆仑扇疾展三下,引风压火,将暴动的灵气尽数导入地脉阵眼。炉中火焰随之收敛,一道虚影自火心升起——通体金羽,尾翎舒展,竟是一只凤凰!
它盘旋一周,鸣声清越,随即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炉顶符文。片刻后,火焰平息,一粒龙眼大小的金丹浮于炉口,霞光流转,异香扑鼻。
成了。
我小心翼翼捧起金丹,快步走向令羽静室。他仍昏睡着,面色青灰已褪,呼吸平稳许多。我扶他略起身,将金丹送入其口中。丹药入喉即化,顺经脉游走,他眉心皱痕渐渐舒展,体内魔气波动彻底归于沉寂。
回到炼丹房时,夜色已深。窗外星河低垂,檐角铜铃无声。我正欲收拾残物,忽觉身后气息微动。
“十七。”
墨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身,见他立于灯影之间,玄袍未换,目光沉静。
“丹成之时,有凤凰之兆。”他缓步走近,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玉清昆仑扇上,“此象非同寻常,你可知为何?”
我低头垂眸:“弟子不知。”
他未再追问丹药细节,而是踱至窗前,仰望夜空。良久,才道:“父神曾言,金莲现世,必有大劫。”
我心头一震,指尖微颤。
他继续道:“三万年前,他观星测算,得天机一句——天下将乱,四海蒙尘。唯有金莲出,方可镇厄。”
我默然不语。冰谷壁上的刻字再度浮现脑海:“金莲现,天下变,夜华出,四海劫。”一字未差,却不敢轻易开口。
墨渊忽然侧首看我:“你眉心血纹,近日可有异动?”
我抬手抚过右眼下方,那道红痕依旧隐现:“偶有灼痛,但已无大碍。”
他点头,却又道:“金莲印记,非寻常血脉所能承载。它是钥匙,也是枷锁。开启天门者,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抬眸看他:“师尊……何为天门?”
他未答,只伸手轻点虚空。指尖划过之处,星轨微移,仿佛天地秩序随其手势流转。他声音低沉:“当年我封印擎苍,元神离体七万年。那一段岁月,我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我屏息。
“我在混沌中听见低语,看见画面——一片血月下盛开的金莲,一名白衣少年立于绝巅,背影孤绝。还有……昆仑崩塌,桃林成灰。”
我呼吸一滞。
他说的,竟与我在冰窟所见幻象重合。
“后来,”他顿了顿,“我听到一句话:‘金莲守心者生,夺心者死。’”
屋内寂静无声,连烛火都仿佛凝固。
我终于忍不住问:“师尊,您说的白衣少年……可是与夜华有关?”
墨渊眼神微动,却没有否认。他望着星空,眸中倒映着漫天星辰,可那星光不知何时,竟染上了淡淡血色。
整片苍穹,仿佛正在燃烧。
我心中警铃大作,却听他缓缓道:“十七,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选择拜入昆仑?”
我怔住。
“你说你想学最强的剑法,护住想护的人。”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可你从未说过,你要护的是谁。”
我张了张口,喉咙发紧。
他没有逼问,只是轻轻叹息:“有些事,不必急于说出。但若有一天,你必须做出选择——记住,真正的劫难,从来不在战场,而在人心。”
话音落下,他抬手拂袖,烛火摇曳。炼丹炉旁的水盆中,倒映着窗外星空,那血色竟比方才更浓了几分。
我站在原地,眉心深处忽有一丝热意窜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就在此时,仙缘镜毫无征兆地发烫起来。我下意识摸向腰间,镜面竟自行浮现一行古篆:
“宿主血脉共鸣度提升至六成五,检测到远古禁制波动,来源指向北方极寒之地。”
我猛地攥紧镜身。
墨渊似有所觉,回头看来。
我迅速将镜子收回,强作镇定:“师尊,令羽虽已服丹,但仍需静养三日,不可妄动真元。”
他盯着我片刻,终是点头:“你去休息吧。明日还需守炉观效。”
我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十七。”
他又唤住我。
我停步,未回头。
“若你梦见金莲,”他声音极轻,“不要靠近。”
我手指一僵。
夜风穿窗而入,吹熄了案头最后一盏烛火。黑暗中,唯有炼丹炉口还泛着微弱金光,映得墙上影影轻轻晃动。
我站在门槛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忽然,眉心一阵刺痛,仿佛有根细针扎入识海。眼前一闪,又出现了那个画面——血月下,金莲盛放,白衣少年缓缓转身,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渊。
我猛地闭眼,再睁时,一切归于黑暗。
可那双眼睛,仿佛还在看着我。
我抬手扶住门框,指尖触到冰冷木纹。
屋外,星河无声流转,血色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