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山风渐歇。我睁开眼,掌心的仙缘镜还在微微发烫,镜面上那行“西岭三更,影现双瞳”已经消失,但字迹仿佛刻进了心里。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昆仑虚的晨钟早已远去,寒玉室的结界仍在运转,九盏灵灯静静悬着,护着墨渊的冰棺。我靠在冰棺边,手指轻轻抚过胸口的伤处。刀口还没长好,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石在肺里摩擦。可若水河底的封印正在松动,昨夜镜中映出的黑影越来越清晰,我不能留在这里。
我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左手扶住墙角,右手握紧仙缘镜。体内仙力勉强聚起三成,走一步便觉得经脉发空。我没有回头,只将一块留影符贴在冰棺旁的石柱上——若我回不来,至少有人知道我去过哪里。
踏出寒玉室时,天边没有星月。我沿着西岭小道下行,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碎裂声。山路陡峭,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旧伤被一根根挑开。我咬住衣领,一步步往前走,不敢停下。
半个时辰后,若水河到了。
河水漆黑,不见波纹,水面平得像一块冷铁。岸边寸草不生,石头泛着青灰,踩上去滑腻难行。我蹲下身,把仙缘镜贴在一块河石上。镜面立刻泛起幽光,映出河底景象——一道巨大的旋涡缓缓转动,深处有一扇半掩的石门,金光忽明忽暗,如同将熄的火苗。
就在那一刻,镜中浮现出一双眼睛。
赤金色,瞳孔如轮,一转一动间似有雷光闪动。那不是人眼,也不是寻常妖物的眼睛。我猛地收回手,镜光随即暗下。可那双眼的影像却留在脑海里,和昨夜镜中所示“影现双瞳”完全吻合。
这河里有东西在守着。
我屏住呼吸,退到一块大石后,盘膝坐下。指尖轻点镜面,再次催动仙缘镜的感知之力。这一次,镜中显出整条若水河的能量走向——自北向南,灵气倒流,全数涌向河底漩涡。而那扇石门,正是东皇钟封印的核心所在。
正要细看,水面突然颤动。
一道黑影从深渊冲出,破水之声如裂帛。我翻身跃起,玉清昆仑扇已在手中。巨浪掀天而起,一个庞然大物腾空跃出,利爪直取我的咽喉。
是它。
通体墨蓝,鳞甲如铁,身形似蛟非蛟,头颅低垂时几乎贴到水面。那双赤金瞳孔死死盯着我,嘴里吐出的气息带着腐锈味。它没有吼叫,只是缓缓张开嘴,露出内里交错的骨刺。
我往后急退,左肩还是慢了一瞬。利爪划过布料,皮肉顿时撕裂,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我咬牙压住闷哼,反手将扇子甩出,一道风刃劈向它咽喉下方。
那兽头一偏,风刃擦过鳞片,火星四溅。它落地时震得河岸发抖,尾巴一扫,几块巨石瞬间粉碎。我借力跃上高处,靠在断崖边缘喘息。
肩上的伤口在渗血,动作开始迟缓。它站在原地没再进攻,但那双眼睛一直没移开。我明白它在等,等我先出手,等我踏入它的领地。
我闭眼,再次催动仙缘镜。
镜光一闪,照向那兽全身。它的鳞甲大多呈深蓝色,唯有咽喉下方一片呈淡金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里的光影波动与其他地方不同,像是灵脉汇聚之处。我心中一紧——那是它的弱点。
可现在不是强攻的时候。我功力未复,正面交手必败无疑。我慢慢收起镜子,靠在岩壁上调整呼吸。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河水的寒气。
那兽终于动了。
它缓缓退回水中,身体沉入黑浪,只留下一双赤金瞳孔浮在水面。它没有走远,也没有放松警惕。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始终锁着我,像一根绷紧的弦。
我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伤,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袖。伸手按住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仙缘镜。镜体温热,像是在回应我的思绪。
只要能找到机会,只要能靠近那扇门……
我正想着,脚下石头忽然一滑。
整个人失去平衡,右脚踩进浅滩。河水冰冷刺骨,刚碰到皮肤就激起一阵麻意。几乎是同时,水面炸开!
那兽猛然抬头,赤金双瞳骤然收缩。它整个身体从水中弹起,比刚才更快更猛,直扑而来。
我来不及退,只能横扇格挡。金属撞击声响起,手臂被震得发麻。它一击落空,旋即甩尾横扫。我翻身滚开,背部撞上河石,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它停在水边,低吼一声,前爪深深插入泥中。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警告:再进一步,就是死路。
我靠着石头坐倒,左手按住肩膀止血,右手仍握着仙缘镜。镜面安静地躺着,映着河面翻涌的黑浪。我知道它看到了,也记住了那个弱点的位置。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打中它。
我缓缓喘息,看着那兽重新沉入水中。它的身影消失在深渊,唯有双瞳依旧浮在水面,一眨不眨。
我动不了太久,伤会恶化。可若就这么回去,封印一旦彻底崩塌,墨渊的元神就会消散。我不能输。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划破寂静。
我抬眼看去,一只白羽鸟掠过河面,翅膀扫起些许水花。那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我忽然想到什么。
若是有人引开它一瞬间,我就能冲下去。可这里没有帮手,只有我自己。
除非……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仙缘镜。它曾映出法宝的破绽,也曾指引天材地宝。它能不能,制造一点假象?
我试着将一丝仙力注入镜中,低声念咒。镜面微微震动,一道微弱的光影投射而出,在河对岸的石壁上形成一个人影轮廓。
那兽的瞳孔立刻转向那边。
就在它视线偏移的刹那,我猛地站起,提起全部力气,朝河岸下游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