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肩上,布条缠得紧,血还在渗。我站在高崖边缘,风从南荒吹来,带着湿土和烧焦木头的气息。昨夜刚立下基石,今早便有探子飞报——天族公主孤身入境。
我没有回头。
身后是刚刚开始重建的村落,石料堆在路边,几个孩子蹲在墙根画阵法。他们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了。
黑翼展开,风托起身体。伤口撕裂,疼得眼前发黑,但我没停下。飞到半空时,看见一道金光破云而下。灵汐骑着天马,停在若水河岸上,没有带兵,也没有列阵。
她抬头看我。
我也看着她。
她在地上放下一卷仙绫,金线绣字,写着“和谈”二字。我落下来,脚踩进泥土里,离她三步远站定。
她开口:“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我没说话,弯腰拾起那卷书。指尖碰到的瞬间,一股冷意顺着经脉往上爬。这不是普通的文书,里面封着追踪符咒,还有一丝极淡的药香——是要用我的血炼丹的配方。
我冷笑一声,抬手将文书撕成两半。
风卷着碎片飞走,像灰蝶散入空中。
“翼族的血,只护自家人。”我说。
她没动,也没退。只是看着我,眼神很静,不像上次对峙时那样带着敌意。她说:“我知道你会拒绝。”
我盯着她,“那你来做什么?”
她忽然抬手,猛地扯开胸前盔甲。
寒光一闪。
半截漆黑的器物插在她心口,末端刻着天族封印纹路。那是禁器,只有皇室血脉才能激活。一旦刺入体内,就能压制天帝的灵力,但代价是燃烧自己的命。
她咳出一口黑血,溅在脚边的石头上。
“我偷了它。”她说,“昨晚放进自己胸口。现在他感应不到边境的动静,也调不动大军。”
我皱眉,“你疯了?”
“我没疯。”她喘了口气,声音有点抖,“我只是不想再听命于一个把三界当成棋盘的人。迦叶说过,三界该有新的秩序。那时他在昆仑虚说这话,所有人都笑他天真。可我记得很清楚。”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迦叶站在大殿中央,面对天帝与诸仙,一字一句地说:“若强者总以血统压人,弱者永无出头之日,这三界,不过是一座活坟。”
墨渊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太理想。”
可灵汐记住了。
她不是为了我而来,也不是为了翼族。她是为那句话来的。
她看着我,“你说你要建新殿,废血脉论,开学堂。我看了新政草案。那是他想做的事,也是我想看到的世界。”
我喉咙发紧。
她伸手,掌心朝上,“我不求你信我。但我可以留下,帮你挡住天族下一步动作。只要你愿意往前走。”
我没有立刻回应。
远处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是我的守军在巡逻。他们看见这边情形,缓缓降落在山岩后,没有靠近,也没有出手。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的决定。
一个天族公主,心口插着禁器,站在我面前,说要背弃她的出身。
这不该轻易相信。
可她引用的是迦叶的话,是那个曾用一生去对抗命运的人留下的信念。
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冷,像是冻透了的铁。
“那就一起建。”我说。
她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嘴角沾着血,却笑得很轻快。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她的长发。她另一只手扶住心口的禁器,身子晃了晃,差点跪下去。我伸手撑住她肩膀。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能。”她说,“只要不碰它,还能撑三天。够我们找到安全的地方商议后续。”
我点头,“暗河那边有个旧祭坛,没人知道。”
“好。”她靠着我站稳,“走吧。”
我们转身往南荒深处去。守军看见这一幕,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欢呼。但他们放下了武器,静静地看着我们离开。
走到崖边时,她忽然停下来。
“烬羽。”她叫我名字,不是称号。
“嗯?”
“如果那天在婚礼上,我能听见他说的那句话……会不会早就站到你这边?”
我没回答。
因为她不需要答案。
我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走得坚定。我扶着她,穿过一片枯林。树皮剥落,露出底下泛青的木质,像是旧伤结痂。
天色渐渐阴下来。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中途她又咳了一次血,抹在袖口,继续往前。
我不知道这路能走多远。
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埋伏。
但我知道,从她撕开盔甲那一刻起,有些事已经变了。
风从林间穿过去,卷起几片落叶。
她的手指一直抓着我的手臂,很用力。
我们快要走出这片林子时,她突然低声说:“其实我还记得那天你护村的样子。你明明受伤了,却不肯退。那一刻我就在想,迦叶选的人,怎么会错。”
我说不出话。
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到了吗?”
“再翻一座山。”
她点点头,脚步没停。
可就在我们踏上山坡的时候,她整个人突然一沉,膝盖往下坠。
我用力抱住她。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摸向心口的禁器,指尖发颤。
“不能拔。”她咬牙,“一拔,他就醒了。”
我扶稳她,让她靠在我肩上。
山坡上的石头被风吹得滚动,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的血顺着袖管流下来,滴在石缝里,渗进泥土。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往上走。
山顶的风更大。
她靠着我喘气,眼睛闭了又睁。
“烬羽。”她忽然叫我。
“我在。”
“你说……我们真的能建成那个世界吗?”
我没有松手。
“已经在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