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那声剑鸣还在震荡，像一根细线，把我快要散掉的魂拉了回来。
我躺在地上，身体动不了。血从眼角、鼻腔、耳朵里往外渗，喉咙里全是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内脏，胸口压着千斤重石。可我还醒着，意识在一点点碎，却死死撑住。
玉珏碎片贴在心口，烫得像要烧穿皮肉。它在震，一下一下，像是回应什么。我知道，那是他来了。哪怕隔着千里，哪怕他还未现身，这枚玉珏认得他的灵力，我也认得。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抬起左手，手指已经不听使唤，抖得厉害。指尖蹭到怀里的残卷，纸页焦黑，边缘卷曲，但上面的咒文还能看清。我把它一点点抽出来，摊在身侧。地面裂开了缝，幽暗的气流从底下冒出来，吹得纸角微微颤动。
我看向自己画的逆阵。血迹已经开始发暗，符文的光也在弱下去。离渊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嘴里不断涌出血沫。他的黑翼彻底碎了，化成灰烬被风卷走。可那血色旋涡还在转，虽然慢了，却没有停。
他还想撑住。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瞬。脑子里闪过聚魂术的口诀——“魂归逆流”。不是召回谁，而是逆转流向。既然血翼咒靠血脉相连，那我就斩断这条线。
我不是你的女儿。
这个念头一起，心口猛地一刺。玉珏剧烈震动，一道极淡的白光闪了一下，随即没入地面。逆阵的灰白光芒重新亮了些。
我用左手抓起短刃，刀锋划过手腕。血涌出来，顺着掌心流下，滴在逆阵中央。我闭上眼，默念：“血逆归源。”
地面震动了一下。
血色旋涡晃了半息。
离渊抬起头，眼神浑浊却带着狠意。他看出我在做什么，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改不了命。”
我没理他。右手已经废了，连抬都抬不起来。左臂也被碎石砸中，骨头恐怕断了。但我还有一口气，还有这点血。
我把玉珏碎片从心口拔出来。伤口崩开，血喷出来，溅在残卷上。我把它按进逆阵中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你的女儿，从未是。”
话落的瞬间，玉珏嗡鸣一声。那道白光再次闪现，比刚才亮了一点。逆阵的符文完全亮了起来，灰白色的光纹像蛛网一样蔓延，缠上原本的血色阵纹。
血色旋涡猛地一顿。
离渊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前一扑，膝盖磕在地上。他抬手想掐断阵法，可手臂刚扬起，就被一股力量反震回来。他的脸色变了，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干扰。
这是我用自己的血，否定了血脉的联结。
南荒的地脉开始剧烈动荡。裂缝越裂越宽，幽暗的灵能从深处冲出来，撞上血色旋涡。两股力量相击，爆开一圈气浪，把周围倒下的战士又掀出去一段距离。
首领趴在一个岩角下，半边身子被碎石压住。他的翅膀断了，一直插在岩缝里，血顺着翅骨往下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其他人都不动了。有的蜷在地上，有的脸朝下埋在尘土里。羽刃断的断，折的折，散落在各处。风里全是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
离渊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脚下一滑，又跪了下去。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在发黑。反噬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他瞪着我，眼里有恨，也有惊。
“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一切？”他嘶哑地说，“只要我还活着，血翼咒就不会灭。”
我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全是血，每说一个字都会呛出来。我只能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不需要毁掉一切，我只需要毁掉你。
我把最后一点力气沉进左手。手指抠进泥土，一点点挪动，把残卷往逆阵方向拖。纸页被血浸透，墨迹晕开，但我还记得最后一行字的位置。
“至亲之血，必须自愿洒下。”
如果不愿意，那就不是献祭。
如果是拒绝，那就是反噬的源头。
我用指尖蘸血，在逆阵旁边重新画了一个倒置的咒心。每一笔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心。画完最后一划，我把残卷盖上去，让那行字正对着新阵眼。
然后，我把手腕凑过去，让血持续滴落。
血滴在纸上，渗进地缝。
逆阵的光越来越强。
血色旋涡开始倒卷，能量回流，直冲离渊胸口。他仰头喷出一口血，脊背弓起，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黑色的血从纹路里渗出来。
他知道撑不住了。
他也知道，这场仪式已经失控。
但他还不肯认输。他抬起手，想捏碎某个符印。只要毁掉阵心，还能保住一部分力量。
我不能让他成功。
我咬紧牙关，把玉珏碎片塞进嘴里，用牙齿咬住。另一只手猛地拍向逆阵。
掌心炸开，血洒满符文。
轰的一声，地面炸开一道裂口。幽暗的灵能冲天而起，撞上倒卷的能量流。整个断层都在摇晃，岩石崩塌，尘土飞扬。
离渊的手停在半空。
他的眼睛睁大，瞳孔开始涣散。
反噬彻底爆发了。
他跪在那里，身体一点点塌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黑袍裂开，露出胸口一道陈旧的伤疤——那是母亲留下的。当年她反抗时，用匕首刺进去的。
现在，那道疤裂开了。
血顺着裂口流出来，混进地上的阵纹。
我没有笑，也没有动。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杀了我母亲的男人，终于被他自己信奉的力量吞噬。
风更大了。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喘息。是首领，他还活着。他试图抬手，可手指只是轻轻抽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五指僵硬，指尖发紫。血还在流，但已经很慢了。体温在下降，四肢变得麻木。视线模糊，眼前的东西都在晃。
我知道撑不了多久了。
我把玉珏碎片从嘴里拿出来，放回心口。它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那种熟悉的灵力波动越来越近，像潮水一样漫过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残卷往怀里塞了塞。手指扣住衣角，不肯松开。
司音……我等不到你了。
但你要来。
这句话在心里说完，我的眼皮再也撑不住。身体软下去，靠着石柱缓缓滑倒。背部贴地，冷得刺骨。
可就在我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玉珏突然发烫。
不是震动，是灼热。
像有什么东西，正穿过虚空，朝着这片战场疾驰而来。
剑鸣再度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清晰，更近。
我张了嘴，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指尖还在动，轻轻抠着残卷的边角。
血从鼻腔滴落，砸在纸面上，晕开一片暗红。
剑光破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