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经脉里的灵力正在被若水一点一点抽走。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从脚底往上爬,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
烬羽还抓着他的手臂。她的手心有血,是刚才割破手腕时留下的。那道伤口没有愈合,血珠顺着指节往下淌,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红纹。
“不是它醒了。”她声音很稳,“是我们来了。”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水面开始翻动。原本平静如镜的黑河猛地掀起一道弧线,水墙直冲天际,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了起来。整条若水都在震,脚下的河床发出沉闷的断裂声。
迦叶咬牙撑住身体。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若水不会轻易回应任何人,但它会回应“信”。烬羽用精血引路,等于是把命押了上去。现在,轮到他出剑。
他抽出轩辕剑。剑身刚离鞘,就发出一声低鸣。这不是普通的震动,是剑在抗拒——若水的力量太强,仙族灵力在这里会被压制,连轩辕剑也无法完全发挥威力。
烬羽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她松开扶着他的手,转而将掌心贴在他后背。一股温暗的灵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他体内。那是翼族独有的幽暗灵能,与昆仑虚的仙力截然不同,却在此刻填补了他断裂的经脉。
“别硬撑。”她说,“我们一起。”
迦叶没说话。他只是握紧了剑柄,任由那股外来灵力在体内流转。两种力量碰撞时带来的刺痛让他额头冒汗,但他没有退。
水浪越来越高,已经卷到了头顶。远处的裂缝开始发光,那些刻在边缘的符文一明一灭,像是在呼吸。那是血翼咒的核心,也是离渊残念最后的藏身之处。
他们必须靠近。
烬羽率先迈步。每走一步,水的阻力就大一分。到了膝盖深时,水流已经开始形成漩涡,试图把人往侧边扯。她稳住身形,一只手始终搭在迦叶臂上,不让他落下。
迦叶跟在她身后半步。他的脚步比之前更沉,左腿几乎使不上力。但他还站着,还能走。
第三步踏下时,水突然变色。由黑转银,再由银转赤,像是整条河都被点燃了。一道巨大的水柱从裂缝中心喷出,直贯云霄。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们不过是替我献祭的引子!”
是离渊。
他的虚影在水柱中浮现,双翼展开,面容扭曲。那不是幻象,而是残魂凝聚成的真实存在。他张开双手,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两人,想要将他们拖入深渊。
迦叶立刻横剑挡在前方。轩辕剑爆发出金光,勉强抵住那股拉力。可他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这是内腑受损的征兆。
烬羽反应更快。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空中。那是聚魂术的起手式。下一瞬,她双手结印,将自己的灵力全面铺开,化作一层薄幕将迦叶整个人包裹进去。
“共生阵。”她低声说。
这本是禁忌之术。以施术者为媒介,将自身灵能与他人融合,风险极高。一旦对方经脉崩溃,反噬会直接传回施术者身上。但她没得选。
迦叶感觉到体内的堵塞松动了。烬羽的灵力像一条暗河,穿行在他断裂的经络之间,重新连接起散乱的仙力。他抬起剑,剑锋上的金光逐渐稳定。
两人同时出手。
迦叶挥剑斩向水柱,烬羽则将最后一道灵印打入剑身。黑白两色的光束缠绕着剑锋螺旋上升,最终撞上离渊的虚影。
轰的一声,水柱炸裂。
碎片般的水滴四散飞溅,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离渊的身影剧烈晃动,发出一声尖啸:“不可能!你们根本不该碰触若水!”
“我们不是来碰它的。”迦叶喘着气,“我们是来毁你的。”
话音未落,他跃身而起,踩上崩塌的水浪顶端。轩辕剑高举过头,剑尖直指裂缝中央。烬羽紧随其后,双手维持着聚魂术的运转,不敢有丝毫松懈。
裂缝正在闭合。可就在最后一道符文即将熄灭时,黑暗中伸出一只透明的手,死死扣住了边缘。那是离渊的最后一搏。他要夺舍,要附身在迦叶身上重生。
迦叶看到了那只手。他也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在诛仙台跳下时的决绝,在若水边魂飞魄散时的不甘。
这一次,他没有闪避。
他松开了剑柄。
轩辕剑悬在空中,自行旋转一周,剑尖对准那道裂缝。与此同时,迦叶张开双臂,迎向扑来的残魂。
“我曾死过两次。”他说,“魂飞魄散都不惧你。”
烬羽瞳孔一缩。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是要用肉身挡住冲击,为封印争取时间。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
她一把扯下胸前的玉珏。那枚拼合的玉石早已染满血迹。她将它按进自己的胸口,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话:
“你说过,剑在玉在,你在!那今日,我也在此!”
玉珏猛然爆发出强光。那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彻底燃烧的代价。光芒直冲天际,与轩辕剑遥相呼应。两股力量交汇于一点,狠狠砸向裂缝。
轰——
整个南荒都仿佛颤了一下。
裂缝闭合了。最后一缕黑气在光芒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为灰烬消散。离渊的笑声戛然而止。
水慢慢平复下来。不再是那种诡异的黑,而是恢复了最初的幽蓝。风掠过河面,带起轻微的涟漪。
迦叶跪倒在岸边。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他靠着一块青石坐下,手指还在颤抖。
烬羽跌坐在他旁边。她的双手全是血,玉珏嵌在掌心,拔不出来。她试了一下,疼得皱眉,就没再动。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迦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干掉的血痕,不知是谁的。他抬眼看向烬羽,发现她也在看他。
目光相触的那一秒,他们都明白了。
活下来了。
不是靠谁牺牲,也不是靠谁成全。是两个人一起扛过来的。
远处的若水静静流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岸边几道深深的脚印,证明有人曾经踏入过死亡的边界。
迦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烬羽没挣脱。她只是靠着石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风把她的发丝吹起来,扫过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