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联军大营,连日来的喧嚣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
董卓胁迫天子迁都长安,并纵火焚烧洛阳的噩耗传来,联军内部虽有趁势西进的呼声,但更多的却是各怀心思的观望与争执。
曹操力主追击,袁绍犹豫不决,各路诸侯为粮草、为路线、为谁打头阵吵得不可开交,进取之心已然懈怠。
刘备营中,气氛相对凝重。关羽和张飞虽未上演“温酒斩华雄”的传奇,但在此前联军与吕布军的几次交锋中,兄弟二人联手,硬生生战平了不可一世的“飞将”吕布,已然威震诸侯,为刘备挣得了不小的名声。
然而,刘备心中并无多少喜悦,董卓暴行、洛阳焚毁让他痛心疾首,联军如今的涣散状态更让他忧心忡忡。
这日,他正与关、张二人商议是否应曹操之邀,共同率精锐西进,尝试追击董卓残部,忽闻亲卫来报:北海相孔融来访。
刘备连忙出帐相迎。只见孔融快步走来,脸上竟带着几分激动与感激之色,远远便拱手道:“玄德公!玄德公高义,融感激不尽!”
刘备愕然:“文举兄何出此言?”
孔融取出帛书:“玄德公请看!北海来信!方知全赖令弟桃李候仗义出手,北海方转危为安!”
刘备疑惑展信。信中以孙邵、祢衡等人的口吻,详细描述了孔融率军讨董后,北海郡如何因兵力空虚,导致黄巾余孽管亥、司尤等部趁机做大,肆虐地方,百姓深受其苦。
危急关头,东莱郡“桃李候”刘芒,“感念孔北海与玄德公之情谊,不忍见友邦蒙难、生灵涂炭”,毅然派遣东莱精锐之师“新四军”入北海助剿。
在桃李候的“大力支持”和北海官民的“积极配合”下,如今黄巾已被击退,郡境渐趋安定,请孔融放心讨贼,勿以家为念云云。
信文辞恳切,但“派兵”、“助剿”等字眼让刘备心头一紧。
芒弟派兵去了北海?!他脑中轰然,这孩子……怎如此鲁莽!未经准许擅入盟友郡境,此乃大忌!他首先想到的是此举可能引发的误会和对盟谊的破坏,惊急交加。
然而,孔融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住。只见孔融毫无芥蒂,反感激道:“玄德公!令弟年少却深明大义!危难时伸出援手,保我北海安宁,此恩难忘!贤昆仲真乃汉室之幸!”
看着孔融全然的信任,刘备一时语塞。难道……芒弟真是出于好意?他试图寻找合理解释。
或许北海情势确危,芒弟年轻气盛,救人心切才先行出兵?
念及此,加之孔融毫不怀疑的态度,他心中惊急渐缓,转而变为对弟弟行事鲁莽的担忧。
他强压不安,顺着话头勉强笑道:“文举兄言重了……芒弟年少或欠妥,但心存仁义。能助兄稳住后方,使兄安心讨贼,备心亦安。”
他这番“深明大义”的表态,更让孔融敬佩不已,连赞刘备兄弟高风亮节。
送走感激不尽的孔融后,刘备回到帐中,眉头紧锁。关羽和张飞也看了书信,两人面面相觑。。
张飞挠头:“大哥,四弟胆子忒肥!俺觉得不对劲!”
刘备此时都还处于懵逼中,刘芒的举动他实在看不懂,他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
自从他离开东莱后,东莱的情况变得“诡异”,原本他是让王焘主持大局,如今王焘反叛,赵氏……不提也罢,孙珅溺死于茅坑,,三大家族先后覆灭。
要说这是巧合,刘备打死也不相信,如今东莱无人能主持大局,权利竟握到了刘芒手里。
刘芒什么德行??
若非在这讨董的关键时期,刘备怕被天下人安一个‘临战脱逃’的名声,早就带着大军飞也似的回东莱了。
北海??黄巾肆虐??那混小子惹是生非、无利不起早,有这么好心??
刘备只觉得头痛,又猜不出其中的道道,他如何会想到刘芒会如此胆大妄为,在联军讨董时背刺盟友??
刘备只想着赶紧解决董卓,赶紧回东莱,看看刘芒到底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青州城阳,刺史府。
府内陈设简朴,透着几分暮气。青州刺史焦和年近六旬,须发灰白,面容清癯却带着长期优柔寡断形成的倦怠。他身着半旧官袍,端坐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几颗油亮的“陷冰丸”——这是他遇事不决时的习惯。
刘芒与祢衡躬身行礼。焦和抬眼打量眼前少年,语气平淡:“桃李候少年英才,祢正平名士风骨,老夫有耳闻。二位联袂至此,所为何事?”
他声音不高,带着官场惯有的疏离。
刘芒上前一步,脸上堆满忧戚,躬身深施一礼,语气沉重:“小子冒昧,实为青州危局,特来向使君求助!”
他详细描述管亥、司尤等部如何趁孔融讨董、郡内空虚之机,大肆劫掠,气焰嚣张。“贼势浩大,攻城掠地,百姓流离!小子与北海同僚虽奋力抵抗,然贼众我寡,已非一郡之力能敌!局势危殆,迫在眉睫啊!”
他言辞恳切,表情到位,将一个忧心忡忡、力不从心的年轻官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祢衡经过“深刻教育”,此刻也收敛狂态,配合着沉痛补充几句北海士民“苦难”。
焦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搓动“陷冰丸”的手指加快了几分。青州黄巾是他最大心病,屡剿不平,早已心力交瘁。
他叹道:“唉,黄巾为患,非止一日。老夫亦曾屡次发兵,奈何贼寇狡猾,官兵疲敝……”
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推诿。
刘芒见时机成熟,再次躬身,言辞极尽“恳切”:“使君!常规剿抚已难奏效!小子斗胆建言,唯有行‘攥指成拳’之策,方能扭转乾坤!” 他提高声调,“请使君移驾北海郡城!北海城高池深,使君若以刺史之尊移驻坐镇,便可号令青州各郡,统一调度,共抗黄巾!下官愿亲率精锐护送,并听候调遣,万死不辞!”
此议名为“聚合力”,实为“请君入瓮”。一旦焦和到了北海,所谓的“调度之权”自然就落入了实际控制者刘芒手中。焦和就成了一个好看的傀儡。
离开经营多年的城阳,去北海?
他本能有些抗拒,沉吟半晌,手指搓着“陷冰丸”,缓缓推脱:“贤侄所言……虽有道理。然老夫坐镇城阳乃朝廷制度,关乎全局,岂可轻动?且移驾事大,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奏报朝廷……容老夫细思,与各郡再议。”
刘芒心中暗骂,正欲再劝,一佐吏匆匆入内低语。焦和脸色微变,目光锐利地扫向刘芒,语气冷淡了些:“桃李候,老夫刚得报,你东莱兵马已进驻北海多日?”
刘芒心知消息走漏,面上坦然承认:“回使君,确是如此!当时贼势猖獗,烽火告急,下官为保境安民,不得不先行驰援!正为今日能请动使君亲临主持大局,整合全州之力,彻底铲除匪患啊!”
焦和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东莱军进驻北海,刘芒又急切“请”他移驾,这连环套让他心生戒备。
他摆了摆手,语气敷衍:“嗯……此事容后再议。二位远来辛苦,先回驿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