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陆远就潜伏在村口的草垛后，眼睛紧盯着爷爷家的方向。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上戴着破毡帽，脸上还故意抹了些锅灰，就算是亲娘李桂兰迎面走来，也未必能认出这是她儿子。
果然，没过多久，陆德贵就急匆匆地出门了。老人佝偻着背，脚步却很快，显然心事重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村头等驴车，而是径直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果然要去省城。陆远心中冷笑，悄悄跟了上去。
保持着一百多米的距离，陆远像影子一样尾随着爷爷。多年的特种兵训练让他掌握了完美的跟踪技巧——时而借助树木掩护，时而混入路人之中，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陆德贵在县城汽车站买了去省城的车票。陆远也买了同一班车的票，故意坐在最后一排，压低帽檐假装睡觉。
一路上，陆德贵坐立不安，时不时唉声叹气。陆远则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前方的每一丝动静。
两个小时后，客车抵达省城。陆远跟着爷爷下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省城的繁华与农村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切都让陆远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陆德贵显然对省城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换乘公交车，来到一片环境幽雅的住宅区。这里的建筑明显高档许多，都是红砖小楼，院子里种着花草，与城外的棚户区天差地别。
老人在一处气派的大院门前停下脚步，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躲在街角的树后，紧张地张望着。陆远则躲在对面的报亭后，假装看报纸，眼睛却时刻注意着爷爷的动向。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大院的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梳着整齐的分头，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副干部模样。
陆远的心猛地一跳——这个人的面相，竟然和大伯陆建军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和鼻子的轮廓，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看他和爷爷站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人有血缘关系。
果然有古怪！陆远心中暗惊。他想起奶奶之前的显摆，说什么亲戚在省里当大官，原来都是真的！
只见那中年男子看到爷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爷爷唯唯诺诺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附近的小公园走去。
陆远立刻跟上，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他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爷爷和那个叫的男子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从两人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谈话并不愉快。志华显得很不耐烦，时不时看表，而爷爷则一直在哀求什么，甚至几次想要下跪，都被志华拦住了。
这是在要钱？陆远心中猜测。联想到昨天陆志强欠下的巨债，他大概明白了爷爷此行的目的。
谈话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志华终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钞票塞给爷爷。爷爷千恩万谢地接过钱，志华却像是躲瘟疫一样快步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
爷爷站在原地，望着志华远去的背影，呆呆地站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蹒跚着朝公交站走去。
陆远没有继续跟踪爷爷，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叫的男子吸引了。这个人明显身份不简单，能住在这种高档大院，肯定是体制内的干部。可他为什么要给爷爷钱？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陆远脑中形成：难道这个志华，才是爷爷奶奶的亲生儿子？而父亲陆建国...
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爷爷奶奶的心也太偏了！把一个儿子捧成省城干部，另一个却任由他在农村受苦，甚至残疾了都不闻不问！
愤怒的火苗在陆远心中燃起。他决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个志华叔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远远跟着志华回到那个大院，陆远躲在对面的一家茶馆里，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眼睛却时刻盯着大院门口。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志华又出来了。这次他换了一身呢子大衣，手里提着礼品盒，显得更加气派。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时髦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应该是他妻子。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街口，拦了辆出租车。陆远赶紧结账跟上，也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着前面那辆红旗。陆远压低声音说。
司机是个中年汉子，会意地笑了笑：抓奸？
陆远不置可否。出租车一路跟着来到一家高档酒店，志华夫妇下车走了进去。陆远付了车钱，悄悄跟了进去。
酒店大厅里正在举办一场宴会，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志华夫妇一进去，就有人热情地迎上来：陆处长来了！快里面请！
陆处长？陆远心中一动，悄悄靠近了些。
只听那人继续说：李厅长刚才还问您呢！说您这位大才子怎么还没到！
志华谦逊地笑着：张秘书太客气了。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陆远躲在柱子后，心中惊涛骇浪。处长？厅长？这个志华果然是个干部，而且级别不低！
他正想着怎么进一步打探，突然听到志华对妻子说：淑芬，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志华走到角落，拿起电话。陆远趁机又靠近了些，隐约听到谈话内容：
...大哥那边我会处理...您放心...不会影响您的......那种人给点钱就打发了......我知道轻重...绝不会连累您...
断断续续的谈话内容，让陆远的心越来越沉。看来这个志华，确实和大伯一家有密切联系，而且似乎在隐瞒什么重要事情。
挂断电话，志华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走进宴会厅。
陆远没有再跟进去。他站在酒店门外，望着璀璨的水晶吊灯和衣香鬓影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
好一个陆处长。陆远冷笑一声，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融入省城的夜色中，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既然这个这么在乎他的地位和名誉，那就要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钱就能摆平的。
雪又开始下了，覆盖了城市的喧嚣，却掩盖不了暗流涌动的秘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