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攒肥料的“美差”,太玄也就是晚上打坐修炼《宽恕无上心经》,上午去他那两亩薄田看一看,浇浇水,除除草。下午没事,则开始把全部心神倾注到了《金刚炼体诀》的修炼之上。
日复一日,不曾懈怠,每日必修的功课,便是在后山一个隐蔽之处自己开凿的浴盆里,引动那灵田空间蜿蜒流淌的灵溪之水,浇灌自身这具渴求蜕变的凡胎肉身。
那灵溪之水,乃是此方小天地精华所凝,非比寻常,并非人间凡流可比。溪水晶莹剔透,隐泛青玉温润之光,水波流转间,竟有赤红、玄黑、明黄、纯白、苍青五色细密光点沉浮闪烁,此乃五行精粹具象之形,是造化所钟的先天灵力。
泉水触手微温,浸入肌理,便如无数细密针尖同时刺入,带来瞬间的锐痛,随即又被一股奇异的温润抚平,冷热交织,痛痒并存,非大毅力者难以久持。
百日淬炼,太玄的肉身早已脱胎换骨。
昔日略显单薄的身躯如今筋肉虬结,线条刚硬如铁石雕琢,寻常刀剑劈砍其上,仅能留下浅淡白痕,旋即隐没。举手投足间,劲力内蕴,骨节相撞,隐隐有沉闷的“噼啪”轻响,似有风雷暗藏于筋骨之中。此乃《金刚炼体诀》初窥门径之兆。
然而,自那初始的迅猛精进之后,那势如破竹的势头却渐渐沉滞下来,如同奔腾的激流撞上了无形的堤坝。任凭太玄如何催动心法,如何咬牙忍受那灵溪水一次次冲刷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烈痛苦,那层坚韧的皮膜筋骨,仿佛已被锻打至极致,再也无法寸进。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横亘于他通往小成境界的道路之上。百日的汗水与坚持,似乎都被这道壁垒无声地吞噬。每一次运功,那灵溪水带来的灼痛依旧,可体内气血的奔涌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捺,无法再如往日般汹涌澎湃,冲刷开更深层次的关隘。他仿佛被困在一具已然打磨到极限的躯壳里,看得见前方更高的境界,却偏偏动弹不得,寸步难行。焦躁如同细小的毒虫,悄然啃噬着他的道心。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苍穹骤然变色。浓厚的墨云如同倾倒的巨山,沉沉压下,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狂风如脱缰的凶兽,在空间屏障外凄厉地咆哮、冲撞,卷起漫天尘沙碎石,砸得空间无形的壁垒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声撕裂天幕的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落下来,顷刻间便连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雨幕,天地一片混沌。
太玄坐于灵溪水之中,任外界风雨如晦,他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唯有那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如同磐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令人窒息。
灵溪水的五色光点依旧在指间闪烁跳跃,带来熟悉的刺痛与温润。
然而今日这刺痛,却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入他心中那份不甘的火焰里。
那已能抵御寻常刀剑的坚韧皮膜,在灵水浸泡下,竟如脆弱的薄纸一般再次爆裂!水浪所过之处,肌肤寸寸撕裂、绽开!无数道细密的血口瞬间布满全身,深可见骨,鲜血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争先恐后地从裂口中喷涌而出,眨眼间便将他染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血人!皮肤下的筋肉纤维在这极端能量的侵蚀下,剧烈地扭曲、抽搐,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撕扯,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嗤嗤”声,那是血肉正在被强行剥离、分解的哀鸣!
“呃啊——!” 太玄喉间爆发出沉闷的低吼,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痉挛,每一寸肌肉都在本能地疯狂反抗这毁灭性的冲击。
他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瞪裂眼眶,全身骨骼在肌肉的疯狂抽搐牵拉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仿佛随时会散架崩碎。
意识在无边的痛楚海洋中沉浮,几近湮灭的边缘。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吞没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苍紫色的巨大雷霆,如同远古巨神的愤怒之鞭,悍然撕裂了沉沉的雨幕与黑暗!这道蕴含着磅礴雷霆之力的雷光, 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太玄 !
“嗡——!”
一声奇异而宏大的嗡鸣响彻整个灵田空间!雷霆之力并未带来毁灭,反而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溪水中原本躁动冲突的五行精粹光点,在这股浩荡、纯粹、冰冷的雷霆之力注入下,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
赤、黑、黄、白、青五色光芒不再混乱碰撞,而是围绕着核心那道苍紫星辉,开始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缓缓流转、融合!
灵溪水刹那间变得璀璨夺目,仿佛这不是水,而是熔融的星河!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浩大、深邃且蕴含着一丝宇宙洪荒气息的奇异能量,从中沛然勃发!
这股融合了雷霆之力的全新灵能,瞬间将太玄残破不堪的躯体彻底淹没!
雷霆淬体!
毁灭性的剧痛尚未散去,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宏大而冰冷的能量洪流,已顺着周身千万条撕裂的伤口,蛮横地灌入体内!
这股雷霆之力调和下的五行灵能,其霸道与穿透力远超以往!它们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闪烁着星芒的钢针,无视了皮膜血肉的阻隔,无视了气血运转的路径,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直接刺穿、渗透、侵入到太玄全身最深层的骨骼本源之处!
“锵——!”
一声清晰无比、仿佛两柄绝世神兵悍然交击的金铁轰鸣,猛然从太玄体内深处迸发出来!
这声音并非来自喉舌,而是源于他周身每一根骨头!在那雷霆之力的淬炼下,他全身二百零六块骨骼,从细微的指骨,到粗壮的腿骨、脊骨,乃至最坚硬的头骨,都在同时发出这种震人心魄的金属颤音!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被星辰之火淬炼的绝世神兵!
紧接着,是“铮铮铮铮……”连绵不绝的锐鸣!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刻刀,正在骨头上铭刻着古老而强大的符文!
每一次鸣响,都伴随着骨骼内部结构难以想象的剧烈调整与重组!
骨密度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骨膜在新生、加厚,骨小梁的结构变得更加致密玄奥,仿佛天然生成的金刚法阵!
骨髓深处,更是传来滚烫沸腾的“咕噜”声,如同熔炉在煅烧,旧的杂质被彻底焚尽,新生的、带着点点金属光泽的髓质在奔涌,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深入骨髓的淬炼,其痛苦远胜于先前皮开肉绽的酷刑!那是生命本源的震荡与重塑!太玄的身体僵直如铁,再也发不出任何嘶吼,只有牙床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密集的“咔咔”声,嘴角不断溢出混合着血沫的涎水。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投入了一座熔炉,灵魂与骨骼一同被煅烧、捶打、重塑!
不知过了多久,那连绵不绝的骨鸣终于渐渐低沉、平息。
太玄的身体,不再有丝毫痛苦。
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如同亘古以来便存在于这座石盆中的一尊石像。
但此刻,他身上那千百道狰狞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翻卷的皮肉被无形之力牵引着重新贴合,撕裂的肌理被新生的、坚韧的组织填补、覆盖。
流淌的鲜血早已止住,凝固在体表,形成一层暗红色的痂壳。
更为惊人的变化,在于他的骨骼。那沉重的金铁交鸣声虽已隐去,但一种更加厚重、更加深沉的嗡鸣却仿佛从骨髓深处发出,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低沉而稳固。
这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实质性的震荡波,随着他心脏每一次缓慢而有力的搏动,无声地扩散至周身百骸!每一次震荡扩散,体表那层血痂便片片剥落,露出其下新生的肌肤。
那不再是凡俗的血肉之色!
新生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介于淡金与古铜之间,仿佛由无数细微的金属微粒熔铸而成。
这层肌肤表面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晕,隐隐有淡不可察的五色光华在其下如呼吸般明灭,深邃而内敛。
它不再柔软,而是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质地,却又散发出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坚实感。
太玄缓缓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竟似有细微的金色星芒一闪而逝,锐利得如同刚刚出鞘的绝世神锋,瞬间刺破虚空,旋即又深深内敛,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那淡金色的皮肤覆盖其上,看似温润,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他尝试着缓缓屈伸五指,指骨关节活动间,竟发出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铮铮”摩擦声,如同精密的机械在运转。
他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协调。仿佛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紧密联结为一个完美的整体,再无丝毫迟滞与冗余。
随着他挺直脊梁,一股沉凝如山、刚猛似铁的无形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
《金刚炼体诀》——钢筋铁骨,已至大成!
他缓缓抬起右臂,五指收拢,紧握成拳。手臂上淡金色的肌肉线条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没有刻意运劲,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臂骨深处那低沉的嗡鸣便陡然加剧了几分,空气中竟响起细微的“噼啪”声,那是无形的气旋在他拳锋周围被纯粹的力量挤压、撕裂!
太玄走出石屋,目光落在眼前一块半人高的黝黑岩石上。此石质地极其坚硬,乃地脉精华所凝,是测试他肉身力量的绝佳对象。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步落下,地面竟无声地微微一震。右拳,以最为简单直接、毫无花哨的轨迹,笔直地向前捣出!
没有风雷呼啸,没有光芒万丈,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凝聚于一点!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炸开!
拳锋触及岩石的刹那,那块坚逾精钢的黑石,如同遭遇了陨星撞击,没有碎裂,没有崩飞,而是如同柔软的泥块般,以拳面接触点为中心,向内骤然塌陷、压缩!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岩石表面,下一秒——
“嘭!”
整块岩石,竟由内而外,被这一拳蕴含的纯粹力量,震成了漫天均匀的粉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彻底瓦解!粉尘簌簌落下,覆盖了方圆数尺的地面,露出太玄那只闪烁着淡金光泽、毫发无损的拳头。
太玄缓缓收回拳头,五指张开又握紧,感受着体内奔涌的、从未有过的磅礴力量。
那力量沉凝、厚重、纯粹,仿佛无穷无尽,源自每一寸被淬炼如金刚的骨骼,奔流于每一条被拓宽强韧的经脉。举手投足间,皆有沛然莫御之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淡金色的手臂肌肤。
细密的汗珠从毛孔中渗出,沿着那流畅刚硬的肌肉线条滑落。
汗水滴落在脚下的黑土上,竟发出轻微的“嗒”声,沉重异常。
仔细看去,那汗珠之中,竟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之色,仿佛融化了微量的金属微粒。
太玄淡金色的身躯在微光下流转着不动如山的光泽,宛如一尊初具神形的金刚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