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依旧清冷,但太玄的心却比月色更沉静,也更冷硬。冷宫一夜,虽窥破了“丽贵人”这枚棋子的真相,但他深知,此刻绝非拔除“附魂丝”的最佳时机。那黑蛇虚影与丽贵人性命交缠,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动手,只怕会立刻惊动幕后那双阴狠的眼睛,让线索彻底断掉。
“打蛇,要打七寸。现在,只是刚刚擦到鳞片。”他低声自语,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温润如玉的“稳魂丹”,借着夜色再次潜入冷宫,设法让那浑浑噩噩的丽贵人服下。丹药能暂时稳住她濒临崩溃的魂魄,延缓尸化,也为他接下来的计划争取时间。
引蛇出洞,需要香饵。
第二天,御药房当值的几位老药师就发现,这位新晋的陛下红人太玄,对配制某种“安神散”格外上心,开的药材清单却有些古怪——偏偏多了一味不算罕见,但也绝非常用的“艳蛇花蜜”。
“大人,这艳蛇花蜜性躁,用于安神方子,怕是不太合适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药师捻着胡须,好意提醒。
太玄面色如常,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近来心绪不宁,寻常安神方子效果不显。此乃古籍所载偏方,需以此蜜为引,调和诸药,方能奏奇效。尔等按方准备便是,缺的这一味,我自会想办法。”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上位者的些许专横。消息,如同滴入静水的墨滴,迅速在特定渠道扩散开来。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深夜,御药房重地。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凭借对宫中路线的熟悉和对守卫换岗间隙的精准把握,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目标明确,直奔储存特殊蜜料的柜格,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就要将里面猩红粘稠的“艳蛇花蜜”混入官方库存之中。
只要坐实太玄使用“有问题”的药材,构陷的罪名就能让他百口莫辩!
就在那小太监嘴角刚露出一丝得逞的诡笑时——
“嗡!”
一道清蒙蒙的镜光骤然亮起,将他鬼祟的动作、那瓶刺目的艳蛇花蜜,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星泉镜高悬于梁上,如同天眼,记录着一切。
“拿下!”
太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本人则从库房角落的阴影中缓步走出,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几名心腹侍卫一拥而上,瞬间将那小太监摁倒在地。
“大、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小太监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太玄没理会他的求饶,目光如电,直刺其心神:“说!谁指使你的?”
在星泉镜清晰的影像和太玄无形的威压之下,小太监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涕泪横流:“是…是黄公公!是黄凤黄公公让奴才做的!他说事成之后……”
话未说完,小太监双眼猛地凸出,脸色瞬间变得青黑,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口鼻中溢出黑血,气绝身亡。竟是早已被种下剧毒,一旦任务失败或暴露,即刻毙命!
“蚀魂液…稀释过的。”太玄蹲下身,指尖泛起灵光,探查片刻,眼神更冷。这毒他认得,与那侵蚀国运的蚀魂咒同源,只是浓度低了很多,用于灭口,歹毒又利落。
第二天朝会,风云突变。
太玄当众呈上星泉镜记录的影像,人证(虽已死)物证俱在,直指大太监黄凤勾结妖邪,陷害皇上(至少萧太玄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闻奏,脸色铁青。皇宫大内,竟发生如此鬼蜮伎俩,还牵扯到蚀魂咒案,这让他如何不怒?“查!给朕彻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未至此地步,但金殿之上的空气已然凝滞。
然而,黄凤能在宫中经营多年,岂是易与之辈?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凄厉,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明鉴!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表!这…这分明是赵丹师构陷老奴!定是他找人假扮,自导自演,用那妖镜伪造影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陛下!老奴冤枉——!!”
他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顿时让朝堂之上窃窃私语起来。支持黄凤的阉党、与太玄或有龃龉的朝臣,纷纷出言,局面瞬间剑拔弩张。
太玄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明镜似的。他本就没指望能凭此一举扳倒这深宫毒蛇。眼看火候已到,他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既然黄公公认为臣构陷,为避嫌,也为便于幕后真凶放松警惕,臣请旨,暂回府邸‘闭门思过’。待真相大白之日,望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他以退为进,看似暂避锋芒,实则为下一步“引蛇出洞”创造空间。皇帝正在气头上,又见双方争执不下,便准了太玄所请。
退朝回到别苑,太玄立刻忙碌起来。
那小太监的尸体和逸散的毒气,成了他绝佳的材料。取出那株已吸纳了丽贵人尸气的“阴玉木”,将其置于尸体旁。阴玉木枝叶微微摇动,如同活物,贪婪地将稀释的蚀魂毒液精华与残留尸气一并吸收,原本灰黑的枝干上,渐渐凝结出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暗沉、隐现血丝的毒丹——“蚀魂毒丹”。这东西歹毒无比,但用在关键时刻,或能成为逆转局面的奇兵。
随后,他处理掉那瓶作为证据的“艳蛇花蜜”。这东西,在他手中,可不仅仅是毒药。只见他指尖灵火跳跃,辅以数种中和性质的灵药粉末,小心翼翼地将花蜜中那股专引邪咒的躁动特性提炼、转化,最终炼制成三根细如发丝、色泽妖异的线香——“艳蛇反噬香”。
“来吧,老阉狗,”太玄看着掌心这三根不起眼的线香,眼神冰寒,“下次你再动用邪咒害人,这香一点,必让你自食其果!”
就在他布局的同时,郡主寝宫外,夜色中流淌着铿锵急促的琵琶声。那是《十面埋伏》,郡主指下弦音紧绷,杀伐之气暗藏,一声声,一下下,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信息:网已撒下,蛇将出洞。
而皇宫深处,皇帝心绪不宁,难以入眠,竟破例召见了“闭门思过”的太玄入宫叙谈。烛火摇曳的偏殿内,太玄没有讲述具体的权谋争斗,而是说起了浩宇军中那些为国戍边、马革裹尸的普通将士的故事。他说得平淡,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
“陛下,江山之固,不在宫墙之高,不在权谋之深,而在边境线上那些无名的骸骨,在万千黎民安稳的炊烟。他们,才是帝国的柱石。”太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皇帝心上。他是在灌输理念,更是在为将来可能到来的风暴,预先埋下忠君爱国的种子。
皇帝听得若有所思,良久,挥挥手让太玄退下。
也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一道密信通过绝对隐秘的渠道,送到了八皇子手中。信是黄凤亲笔,只有寥寥数字,却透着刻骨的阴寒:
“太玄碍事,需提前血月。”
行动的窗口,再一次被无情地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