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彻底散去,室内只剩下凌易院长一人。
他独自凭栏,望着无垠云海,目光深邃,低声自语:
“唐东烛……望你真能如太白所言,将这万千劫难,化作砥砺道心的磨刀石吧。”
“灵道司能为你做的,便是给你争取成长的时间。”
云海翻腾,似有潜流暗涌。
……
灵道修行学院之外的无尽云海深处,一道由纯粹星辉与剑意凝聚的身影并未立刻离去,正是金曜太白星君的神念化身。
他静立虚空,周身锐利的气息似乎都柔和了几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下方学院的护山大阵光华流转,隔绝内外。
而上方的云海,却开始不自然地剧烈翻涌起来。
并非风动,而是云之本源在雀跃、在臣服。
翻涌的云霞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弄,迅速汇聚、编织,最终化作一道飘渺出尘的男性身影。
他身着由万千霞光与流云织就的广袖长袍,面容朦胧于云雾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蕴含着慈悲与智慧的眼眸清晰可见,仿佛能映照世间一切困苦与祈愿。
周身气息与太白的锐利截然不同,是极致的柔和、绵密、与包容。
正是望玄穹另一位地位尊崇的神灵——织云真君。
“多谢星君停留。”织云真君开口,声音柔和,如同云丝拂过心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方才学院内那道太白剑气……可是为那孩子而去?”
太白星君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周身星辉微闪,算是见礼:“真君消息倒是灵通。”
织云真君轻移莲步,周遭云海随之流淌:“非是消息灵通,而是那孩子身系太阳,其一举一动,牵动灵机,吾执掌云织,感应万物气机流转,自是比旁人敏锐些。”
他语气中带着天然的关切,“他……可是遇到了大麻烦?竟需你亲自出手布下‘斩缘断迹剑禁’?”
太白星君言简意赅:“嗯。被‘葬世棺’留下了印记。”
短短几字,却让周遭翻涌的云海都为之一滞!
织云真君朦胧的面容后,那双眼眸骤然收缩,流露出深深的震惊与忧虑。
“葬世?!祂……祂竟然真的还在活跃?还盯上了太阳传承者?”
他的声音失去了片刻的从容,“这可如何是好?那等存在……”
“暂无大碍。”太白星君打断他的担忧,语气依旧平静,“剑禁已成,加之计都星君所布之阵。短期之内,那老棺材板嗅不到他的味道。凌易也非庸人,自有安排。”
织云真君闻言,稍松了口气,但忧色未褪:“虽如此……被那般存在盯上,终是如芒在背。那孩子如今状况如何?心性可还稳得住?太阳之力觉醒,最易心浮气躁,若是再被外邪所扰……”
他絮絮地问着,语气中的关切几乎溢于云海,仿佛一位忧心忡忡的兄长。
太白星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观其行,杀伐果决却不忘仁心。”
“察其神,烈阳灼灼而根基未浮。”
“心性尚可,非是短视之辈。”
听到太白星君难得的正面评价,织云真君眼眸中的忧色才化开些许,泛起一丝欣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太阳传承不易,这孩子能得星君一句‘尚可’,想来是真的不错。”
他沉吟片刻,周围云霞随之波动:“既如此,我或可……”
“真君。”太白星君再次开口,语气虽淡,却带着一丝告诫意味。
“顺其自然。过度的关注与呵护,有时反是桎梏。他的路,终究要他自己去走。”
“我等能做的,与凌易一般,无非是替他挡下那些真正超越界限的灾厄,为他争得成长之机。”
织云真君周身流转的云霞微微一滞,随即缓缓平复。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恢复了之前的飘渺:“星君所言甚是……是我心急了。”
太白星君周身星辉开始逐渐变淡,化身即将消散。
“是明珠,自会拭尘而出。”
“是顽铁,纵有万千呵护亦是徒劳。”
“真君,静观其变吧。”
话音落下,星辉彻底散去,再无踪迹。
织云真君独自立于云海之巅,望着下方被大阵笼罩的学院,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那个正在宿舍中静修的少年。
他默立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身影缓缓消散,重新化为漫天无拘无束的流云。
只是那云海深处,多了一份无声的关注与祈愿。
虚空乱流之中,葬世棺那庞大古老的青铜棺身依旧以恒定不变的速度沉默地前行,碾过一片片破碎的法则与扭曲的光影。
棺内,那古老而慵懒的意念原本如同沉睡的深潭,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却悄然荡开。
“嗯?”
意念轻咦一声,仿佛沉睡的古龙掀开了一线眼睑。
祂正在感应那道早已布置下的、用于标记“种子”的沉寂印记。
那印记本该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无论相隔多少世界,都能为它指引方向。
然而此刻,那道还算清晰的感应,变得极其微弱!
仿佛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像是被无数层坚韧的丝网层层包裹、隔绝,只剩下一点模糊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方位感,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变淡!
并非彻底消失,而是被一种力量强行干扰、屏蔽了。
“呵……”
古老的意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讶异。
“倒是小瞧了这方人类文明了。”祂仿佛在自言自语。
“竟有能触及层次手段的家伙存在,还能精准找到并削弱吾之印记……有点意思。”
“再进两步,就要到吾这个层次了吗?有意思的后辈。”
祂能感觉到,出手之人的力量属性与它的沉寂终结之力截然相反,带着一种煌煌正大、锐利无匹的意味。
倒是比上一个封印印记的人强不少。
“看来,这池塘里,也不全是鱼虾。偶尔,也能蹦跶出一两条稍微强壮点的……”
意念中流露出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神明俯视蝼蚁挣扎般的兴味,但旋即又被更大的漠然所覆盖。
“罢了。”意念重新归于沉寂般的平静,“不过是稍稍推迟了收获的季节罢了。”
“印记既在,因果未断。纵使藏得再深,又能如何?”
“待时机一到,一切遮掩,不过是阳光下脆弱的露水。”
祂根本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意外”。
在它那以万载计算的漫长生命里,类似的阻碍并非第一次遇到。
但那又如何呢?
祂的前行方向未曾有丝毫改变,速度也未曾有半分减缓。
对于祂而言,这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甚至不值得祂投去更多的关注。
真正的猎人,拥有的是无尽的耐心。
祂继续向着既定的方向,前往死寂长河。
虚空乱流依旧,吞噬着一切声音与光芒,也吞噬了这具古棺及其内部那深不可测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