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始终一言不发的十五竟然开了口：“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什么真假虚实缘法因果，你都知道些什么？”
厉千尘道：“胡言乱语！将死之人的挣扎罢了，莫要被他蛊惑了心智。”
清水抬头看向十五道：“老夫还未来得及感谢这位郎君为我治伤，既是同行，就该知晓老夫我刚才所言是否胡言乱语。”视线又转向厉千尘，接着道：“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知晓老夫所指何意，那荼蘼救不了公子的命。早已注定了的命数，再多执念也是虚妄。公子费尽心机接近我的徒儿，又将老夫囚禁于此，到头来只怕都是徒劳。我劝公子，莫要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和物有太多执念和幻想，你想要的从来都不属于你！我不问公子是何人，也不好奇这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想必也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亦或面对不了眼前之人...”
清水似是有意在激怒厉千尘，很显然，他成功了。
不知是从哪一句开始，厉千尘的神色便已不对了，双臂止不住的颤抖，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眼眶也慢慢开始充血。
“...你闭嘴！”
十五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上前按住他的手腕，疾声道：“他在故意激怒你，不要听，闭气凝神，镇静！”
那缕从窗外洒进来的光线突然消失不见，屋内慢慢黯淡下来，十五转眸看向窗外，刚刚还是白昼的天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那轮若隐若现的圆月就躲在云层里，随时准备迸发。
十五心道：不好，为何会突然提前，此地不宜久留。
看了一眼癫狂肆笑的清水，沉声道：“荼靡的事改日再审，我先送你回去。”
“放开我！”厉千尘似是发了疯的一般推开十五，喉中喘着类似野兽才会发出的低吼。
清水的笑声止住，看似镇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未知的惊恐。
厉千尘手中的剑鞘已经开始微微颤动，利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在里面发出躁动不安的叮咣声，随时准备出鞘。
下一秒，剑刃脱鞘而出直抵面前的清水，就在那抹寒光即将快要碰触到清水喉咙的一刻，时间仿佛突然静止，那把随时都会要了清水命的刃尖停在距离他的喉咙不到一寸的地方，清水清晰的听到喉间唾液滚动的声音，额间的汗珠悄无声息的滑落。
长剑从厉千尘手中掉落，摔在地上。面具下的那双充血的眼睛缓缓闭上，整个人失去知觉般的向后仰躺过去，倒在十五的肩头，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从厉千尘腰间飞速挪开，吃力的抱住比他高过一头的厉千尘。
翻身将他背在自己的背上，十五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向门前移动。走至门口，突然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呆愣在原地的清水一眼，又转身离开。
“千尘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两人回到房间时，檀儿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时。
十五弯身将他安置在床上，喘了两口粗气回道：“...无碍，只是昏过去了，休息片刻就好。”
“呵！无碍？你管这叫无碍？一个下人没有半点侍从的样子，给你几分颜面便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今晚便是圆月，你明知千尘有魔疾在身，却还三番两次的怂恿他出门不见我，我倒要问问，如此行事你意欲何为？有何目的？！千尘若出了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今晚便是圆夜，心系厉千尘安危的檀儿一早便来房中找他，可等了大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心情本就烦闷焦灼，如今看到厉千尘被昏迷不醒的带回来，便把满腹的怒火全都撒在了十五的身上。
十五整理衣衫的手微微一滞，遂恢复如初。不动声色的回道：“圣女这话甚是好笑，腿长在他自己身上，要去哪里，便要见谁，不见谁，该由他自己做主。至于他魔疾在身出不出意外，自有你这个药人担当，与我何干？”
“...你！”檀儿杏目圆睁，怒不可遏，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十五似乎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掸了掸衣袖，扬长而去。
临出门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又道：“对了，我可从来都不是他的侍从，尊他一声主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在外行事。倒是你，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给他续命，该当守好自己的本分。”
身后的檀儿早已气得浑身血液倒流，扶着脑袋身形晃动了两下，险些没站稳。
蝶衣扶住她，小心劝慰道：“圣女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教中谁人不知，圣女才是教主最在意之人，那个十五目中无人尊卑不分，待教主醒了自会严惩于他！”
后退着跌坐在座椅上，檀儿像失了心一般的放声冷笑。
“...圣女...”蝶衣一惊，战战兢兢唤道。
檀儿抬眸望向床榻，眼神呆滞，神色黯然道：“最在意之人？那又如何？十五说的没错，我始终是他的药人，为他续命的解药。不配爱他，没有资格置喙旁人，甚至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都没有！”檀儿的情绪越发激动，浑身战栗般的颤抖。
“可我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当他的药人任他无视！想要时随便勾一勾手指我就要感恩戴德的跑过来，不想要时，多看一眼，哪怕一眼，他都不愿...”檀儿垂眸，屈身将雪白修长的脖颈埋在臂弯里，双肩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
一旁的蝶衣慌乱无措之余，不禁惊愕不已。圣女口中的他，怎会是那个对她百般宠溺疼爱的教主呢？
不知哭了多久，檀儿缓缓直起身子，那双哭红的眼眸，肿的越发像两个成熟的杏子了，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怎么看都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妙人儿。
“蝶衣，我等不及了，你亲自去办。”
“是，属下遵命。”蝶衣领命后火速出了门。
檀儿起身走向床榻，在厉千尘身边静静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