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多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看上去离岸不远,但想要跳船逃跑,几乎不可能。
兄妹俩一天没进食,正觉得又饥又渴,舱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轻水手低头钻了进来:
“都醒了?算你们运气好,下了好些天雨,今儿终于放晴了。照目前这速度,用不着三天,船便能靠岸。”
“三天?海上航行不都得三五个月吗?怎么才三天?”
他们居然只是短途旅行。
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是卖去北狄?他们果然不是国际型人才。
那水手将一个水囊和两张干饼子放在地上,动手去解捆在楚南溪手上的麻绳:“三个月那是下一段,到明州就放你们下去,我们可不走高丽。”
“高丽?”
兄妹俩面面相觑。
“别想着逃跑啊,跳下船也是死。”那水手用脚随意踢了踢角落的粗陶罐子,示意道,“这几日你们只能待在货仓里,饼子和水都是一天的量,少吃点就少拉点,大家轻松。”
干饼子硬得撕都撕不开,楚南溪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想到还要在那个罐子里拉屎,她顿时一口也吃不下去,索性将饼子和水囊一股脑塞到楚北川怀里:
“我不饿,你都吃了吧。”
楚北川拿起水囊,像品美酒那般抿了两口,再将塞子塞紧,又试着咬下一口干饼,丢到嘴里慢慢嚼着,看着愁眉苦脸的楚南溪,他轻轻笑道:
“没想到,我与妹妹十年分离,竟能以这样的方式朝夕相处,倒也有趣。这里到处堆着货物,随便挪挪,就能腾出个遮挡视线的净房,就当我俩还在十年前,弥补一下我们不能一起长大的遗憾。”
被楚北川说中心事,楚南溪有些不好意思,可阿兄温暖的淡定也感染了她。
楚南溪噘着嘴,从阿兄手里接过一小块已经撕好的干饼,学着他放进嘴里,裹着些唾沫慢慢嚼着。
只是唾沫也不多,嚼到腮帮子都累了,也没吃下去多少。
“小时候,我记不住草药就会被师傅罚,师傅让我把药放嘴里尝,有一次,我尝了块半夏,舌头又麻又肿,两天都说不出话,可那以后,打死我也不会忘记它。”
楚南溪听阿兄说他在玄元观的趣事,倚在他肩头,笑着笑着,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个世界可真好啊,有温柔的哥哥,还有个大英雄爹爹。
要是没有人贩子,那就更好了。
果然如那水手所言,他们还没看到第四个日落,船便靠了岸。期间两人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法从船舱里逃出去,只能死了逃跑的心。
船虽然停了,可一直没人过来,也没人来送吃的。
直到天黑,还是那水手小哥,过来替他们重新绑好绳子。楚南溪觍着脸笑道:
“小哥哥,你看咱们也要分别了,能不能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我不会教你吃亏。”
水手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蒙谁?你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出来了,我不信你还能变出银子来。”
“信不信你可以试试,反正你也不吃亏。”
楚南溪嘻嘻笑道,“那些东西放你手里不值钱,可我们都要被卖去高丽了,作为大夏同胞,难道你忍心让我们手无寸铁被外邦人生吞?”
那水手又看了他们两眼,除了想要银子,实在想知道她能从哪里变出银子,他还真转身出了船舱。
“喏,这是你们的东西。”
很快水手再回来,便将一个布袋子扔在地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就等着看楚南溪从哪掏银子。
楚南溪打开布袋子看看,她的袖箭、磨开了刃的发簪刀、会发光的菩萨石、两块饴糖、一条白色绣花手帕都在,还有阿兄随身带的几个药瓶子、一卷针灸用的银针。
“我是没银子,不过......”她脱下一只脏兮兮的鞋子,从里面掏出片金叶子递给水手小哥,“我有金叶子!”
金子在大夏不是主要流通货币,但谁都不会拒收金子。
当初谢晏要与楚南溪和离,便给了她一匣金叶子作为补偿。
金叶子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它很薄,易于藏匿保管,就算分割出小小一块,也能抵得沉甸甸一串铜钱。
那水手拿着金叶子捏了捏,一脸坏笑道:“居然是金叶子!你们富家小姐花样真多......还有另一只鞋,也老实脱下来。”
楚南溪忙摆摆手:“没有了!另一只鞋里没有。”
“没有了?金叶子那么贵,我不信你之前一点没用,身上只有张整的。”那水手小哥有些脑子,但不多。
他见楚南溪站着不动,便要上前推倒她,替她脱鞋。
“你干什么!别碰我妹妹!”楚北川拦住他,两人围着楚南溪推搡起来。
楚南溪忙叫道:“好了好了,我脱便是。”
她叹了口气,慢腾腾地脱下另一只鞋,里面果然还藏有已剪掉小半的金叶子:“都在这里了,小哥哥可真狠心,一点也没给我留。”
那水手小心藏好金叶子,将他们的手重新绑好,笑道:
“我还真是个大善人,把药和武器都还你们了,在海上金叶子不能吃也不能用,你带着它就是累赘,还不如让我替你受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塞到楚南溪手里:
“这是黄爪姜粉,可以当佐料,吹到人眼睛里,能辣掉眼珠子,就看你有没有运气带上高丽人的船了。”
等他离开,两人才松了口气。
“这小哥人还不错咧,幸好我多带了几张金叶子。”楚南溪咬着嘴唇低笑道,“阿兄,你的药拿出来了吗?”
这回没把他们绑在柱子上,楚北川背过身去,他掌心豁然出现了一粒药丸,楚南溪小心翼翼接了过去。
“这解毒丸能解普通毒药,若是再喂我们离魂散,只要在一炷香内服下此药,便不会昏迷。”
他们一人拿一粒解药,虽反绑着手,但可以互相喂。
楚南溪轻跳着跺跺脚,感受到裙子侧兜里沉沉的,知道阿兄已趁乱把他们的东西放进她裙子口袋里,刚才那包姜粉,也照样放了进去。
裙子侧口袋是楚南溪“发明”的,垂在大腿边上,搜身的人不会想到摸那里。
两片金叶子换回来的武器、药品,她可不想再被人搜去。
“你还真是鬼机灵,居然想到裙摆里挂两个袋子。”楚北川被她跺脚的样子逗笑了。
“本来是想着装糖吃的。”
楚南溪嘻嘻笑道。她跟阿兄亲密无间腻了几天,现在简直就是她的超级闺蜜,虽然阿兄本人拒不承认。
“几天没洗澡了......咦......”楚南溪鼻子凑到阿兄胸前嗅了嗅,吐吐舌头,“真臭!”
“臭吗?等你们上了高丽人的船,更臭!”
哗啦啦一阵铁链声,“吱呀”一声门响。
舱门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