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长公主站不得太久先行离开,连赵祁都守到了最后。
越到精细之处越耗时,楚南溪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让画面上的黑雪全部返白,看着赵祁轻触画纸激动的样子,楚南溪笑道:
“官家莫急,待我用珍珠粉补色,白雪的光泽与层次感会比原画更甚。今后收藏时间再久,白雪也不会变成黑雪。”
“珍珠?哦!对对,珠白的光泽能让光线流转起来,就像......就像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千里冰封,有阳光,就有希望。
朕的江山,不止有风雪,还有雪后阳光!”
不得不说,这位皇帝文学造诣不输他父皇,只在一句话之间,便找到了这幅画的定位。
谢晏拱手行礼,笑道:
“恭喜官家,喜得雪后暖阳。官家的天申节,当真使这万里江山重获新生。”
前后两夏,分别存在一百六十七年和一百五十二年,但世人往往只记得开国的前者,而忽略同样延绵国祚的后者。
“哈哈哈哈,还有时间,你好好补色,务必让朕的珍珠新雪,亮瞎那些贼子的狗眼。明日,我让内侍省挑几斛上好的东珠过来,爱卿还需要什么,尽管让扶光到宫里来要。”
爱卿?
应该是官家说顺嘴了,在场的人都没在意。
最艰难的一关过去了,接下来的几日,楚南溪不但将白雪补上珍珠粉,还将青绿山水也修修补补,让整幅画更和谐。
修旧如旧,这是修复工作的精髓。
谢晏从身后环抱着楚南溪,两人站在完全修复好的《风雪江山图》面前细细欣赏,他低头吻了吻心爱女子的额角:
“官家已指定,天申节那日由你来献上这幅画。”
“会不会太招摇了?”
楚南溪又想缩回她舒适的兔子洞。
谢晏笑着握了握她手臂,诚心道:
“我虽在你身旁站了几日,可一点忙也没帮上。你凭本事修好画,怕什么招摇?你不是一向宣称,女人也能为自己做主?
大夏千千万万绣娘、织女、厨娘、店嫂、医婆,也许会因你站出来受赏,走出一条更宽广的路。”
“可没有你的烧酒灯,我即便知道方法,也难以做到。要控制火苗大小还要无烟不熏黑画纸,放眼大夏,也就独有你的烧酒灯了。”
“这点我确实没想到。
烧酒是为了促进伤口愈合,油灯是为了夜行时方便控制光源,两者结合,成了你的修复工具,可最主要还是靠你大胆想法和高超技艺。”
两人沉浸于愉快的商业互吹。
不知不觉中,两人皆将对方视为知己,可又都没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对了,明日便是魏府大喜,你清单上的添妆礼都已备好,明晚的行动还需做什么准备?”
听谢晏提起添妆,楚南溪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惆怅。
初来书中,是王灿儿、魏向晚两个好闺蜜让她很快融入这个世界,现在自己与魏向晚却要因她的身份,不得不成为敌对方。
“没什么要准备了。”
楚南溪平静道。
她这是开卷考试,知道答案,再带着专业眼光去给仿品挑刺,会比单纯鉴定真伪要容易许多。
虽然准备时间不长,但整个大婚仪式是由礼部牵头操办,现下正是礼部尚书自己嫁女儿,整个流程运作起来,像是添加了润滑剂般丝滑。
魏府的暖女宴规模盛大。
魏向晚是韩氏名下嫡女,相州韩氏来了不少人。还有上不了信王宴席的官僚,都想方设法挤到了魏尚书的暖女宴上。
大箱小箱的添妆礼,将尚书府的前院挤得满满当当。
相府仆婢几乎都到前院来帮忙,加上四司六局来的人,你在前院、中庭,就找不到没人的地方。
四司六局并不是官府衙门,而是大夏民间专门承办宴会的机构。
四司,分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和台盘司;六局分为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
四司六局分工细致,训练有素,从人员到器物全面负责,很像后世婚宴公司的一条龙服务。
楚南溪作为手帕交,清早便来到尚书府添妆。
那时外院还没有宾客,只有四司六局的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看到专门为临时存放宾客添妆礼搭的大红棚帐,楚南溪心中冷笑:
都说大夏最容不下贪官污吏,每每查到必削官重罚,可在被“查到”之前,谁还不是堂而皇之巧立名目。
魏向晚见到楚南溪时,激动得拖着一身没完全穿戴好的披披挂挂迎向她:
“溪姐姐,可算把你盼来了。她们几个都是没成亲的,说什么我都觉得不放心,只有你是嫁入相府,你说的才算。”
“我?我当时也是懵懵懂懂......”
楚南溪心中苦笑,当时原身一心想着杀人,紧张得什么都忘了。人生最美好的一天,她和谢晏却像猫抓老鼠,眼里只有对抗,哪有对象?
“楚娘子,快来尝尝信王府一早送来的喜饼。”
陆翰林的女儿陆诗音,端来个果饼盘子挤过来,
“人都要嫁过去了,还巴巴的送吃食来,这是多怕新娘子在娘家的最后一天被饿瘦?信王殿下真是又英俊又体贴,羡慕死我了!”
“羡慕也没用,官家就这么一位亲弟弟,再找不出第二位来让你嫁。”说这话的是临安府徐通判的女儿徐灵。
早些时,徐灵还总是跟在赵青棠身后,怎么现在跟魏向晚走得那么近?
楚南溪尝了一块喜饼,居然是用还没上市的新鲜枇杷做的枇杷糕,她点了点魏向晚的小鼻尖,笑道:
“信王对你可真用心,晚妹妹,你一定要幸福啊。”
“溪姐姐,这还多亏了你。”
魏向晚羞红了脸,凑到楚南溪耳边小声道,“殿下都跟我说了,在船上那日,你便暗示殿下我心悦于他,浴佛节我俩意外落水,他才敢于游向我,也算是天意成全。”
信王殿下是这么说的?
楚南溪看着转身回应其他小姐问话的魏向晚,余光中,她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小黑釉瓷鱼盆,里面正是信王送给她的叉尾斗鱼。
那斗鱼正与它映在黑色瓷盆上的影子作坚决斗争。
信王为何喜欢连影子都容不下的斗鱼?
他们都是意外落水。
那锯断亲水台柱子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