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桌面照得发白。老张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的案卷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他指尖按在“情杀线排查报告”上，指节微微泛白。副局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队，这案子拖到现在，你们给我的结果就是‘两条线都走不通’？”
老张抬眼，目光扫过在座的专案组成员——几个年轻警员都低着头，笔尖在笔记本上悬着，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却难掩疲惫：“报告，情杀线方面，赵先生的口供始终稳定，技术队反复核查了他的行踪轨迹，案发时段除了在小区附近散步，没有其他可疑动向，也未发现任何物证能将他与现场关联；仇杀线这边，我们排查了近十年与李建国有公开冲突的十七位家长，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能相互印证——有监控拍着在餐馆忙到深夜的，有酒店入住记录和航班信息的，还有医院排班表和同事作证的，没有一个能推翻。”
“常规侦查手段呢？走访、监控回溯、物证复核，都做透了？”副局长往前倾了倾身，手指在桌沿敲了敲。
“都做了。”老张点头，“现场周边三公里的监控我们调了三遍，没发现陌生可疑人员；李建国的社交关系、银行流水、通讯记录也查了，除了工作往来，没有异常联系；物证清单上的每一件物品，技术队都重新做了检测，还是没找到第二个人的痕迹。”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吹出一阵冷风，卷起桌上的纸片。过了几秒，副局长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给你们最后三天。三天后要是还没突破，就先把案卷封存，局里不能一直把人力耗在一个没有进展的案子上。”
门“咔嗒”一声关上，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紧。一个年轻警员小声开口：“张队，要不我们先整理封存材料吧？按流程把笔录、照片、物证清单归归类，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老张没说话，只是把案卷一页页合上，直到封面的“李建国被害案”几个字完全显露出来。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办公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郁：“先别急着封，案子还没到那一步。”
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熄灭。老张刚要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小林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一叠现场照片，正借着廊灯的光一张张翻看，手指在照片边缘蹭得发红。
“怎么还不回去？”老张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小林抬起头，眼底满是红血丝，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张队，你看这张书房的照片。”他递过来一张打印照，画面里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连书脊的朝向都一致，“现场勘查记录说‘无翻动痕迹’，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李建国是个老师，书房里经常放着批改的作业和教案，怎么会干净得像没人用过一样？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甚至……连本打开的书都没有。”
老张接过照片，指尖拂过画面里的书架。第一次去现场时，他的注意力全在书桌旁的打斗痕迹和地上的碎玻璃上，没在意这些细节。现在被小林一提，才觉得这“整洁”透着刻意——像是有人在案发后，特意把书房整理过。
“还有这个。”小林又拿出一张物证清单，指尖划过上面的条目，“现场提取了钢笔、笔记本、水杯、镇纸……都是书房里常见的东西，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李建国既然是教语文的，书房里不该只有这些基础文具吧？比如……常用的工具书，或者私人记录的本子？”
老张接过清单，逐条往下看——“《现代汉语词典》（1本）”“语文教案（3册）”“空白笔记本（2本）”，条目清晰，数量明确，却确实像小林说的，少了些“私人化”的东西。可这种“感觉”太虚无，不能作为重新勘察的理由。他把清单递回去，拍了拍小林的肩膀：“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议。”
第二天一早，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咖啡味。几个警员已经开始整理案卷，把审讯笔录按日期分类，现场照片插进透明文件夹，最上面放着“封存待查”的标签。小林看着那些被归类的材料，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明明感觉离真相只差一点，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老张桌前：“张队，我申请再去一次李建国的书房，做最后一次彻底勘察。”
老张正在批改一份报告，笔尖顿住：“最后一次？副局长只给了三天时间，要是再没发现……”
“我知道。”小林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股执拗，“但我总觉得书房里有我们漏看的东西——不是‘不该有的’，而是‘本该有的’。上次勘察太急，可能没注意到细节。我只要半天时间，带两个技术队员，把书架、抽屉、甚至墙缝都查一遍，要是还没发现，我就再也不提这事儿。”
办公室里的其他警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老张。老张盯着小林看了几秒，想起昨晚走廊里他抱着照片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行，我跟副局长申请。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能出任何差错。”
得到同意的那一刻，小林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立刻去联系技术队，确认勘察工具，又重新翻看了之前的现场照片，把可能忽略的细节都标了出来。下午两点，他带着两个技术队员，拿着勘查箱再次来到李建国家。
开门的瞬间，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阳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小林没急着进书房，而是先在玄关站了一会儿——第一次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注意到鞋柜上放着一双没来得及收的拖鞋，鞋尖朝着门口，像是主人刚出门不久。
他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里面的摆设和第一次勘察时一模一样：书桌在窗边，椅子倒在地上，桌面上还留着镇纸压过的浅痕，旁边散落着几支钢笔；书架靠着墙，书籍按学科分类码得整整齐齐，连最上层的工具书都没动过。
“先从书架开始查。”小林戴上手套，拿起勘查灯，“每一本书都要仔细看，注意书脊有没有磨损，书页里有没有夹东西，书架的隔板和背板也要检查，看看有没有松动或者暗格。”
技术队员立刻行动起来，一人负责上层，一人负责下层，小林则盯着中层——这里放着李建国常用的教育类书籍，也是他觉得最可能藏着线索的地方。他一本本把书抽出来，翻看扉页，抖落书页，再放回原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勘查灯的光束在书架上扫来扫去，却始终没发现异常。
“小林哥，书架没问题。”一个技术队员直起身，揉了揉腰，“隔板都是固定的，背板也没松动，没发现暗格。”
小林点点头，走到书桌前。桌面已经被技术队清理过，只剩下几处淡淡的痕迹。他蹲下身，检查桌腿和桌底——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也没有粘贴过东西的残留。打开抽屉，里面的教案和文具按顺序放着，和勘查记录上的描述完全一致。
“要不要查一下其他房间？”另一个技术队员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小林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重点还是书房。李建国的私人物品大多在这里，要是有线索，肯定藏在这里。”他又把目光投向书架，这次没有看书籍，而是盯着书架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那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动过。
他伸手摸了摸缝隙，指尖沾了些灰尘，没有异常。又蹲下身，看了看书架底部——支撑腿很稳，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勘查灯的光扫过地面，他突然停住——书架下方的地板上，有一块区域的灰尘比周围略少，像是之前放过什么东西，后来被拿走了。
“你们看这里。”小林指着那块区域，“灰尘分布不均匀，说明这里之前应该有个物品，尺寸大概是……”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一本32开的书那么大。”
技术队员立刻蹲下来，用勘查刷轻轻扫过那块区域，却没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可能是之前放了书，后来被李老师拿走了？”一个队员猜测。
小林没说话，心里却更确定了——李建国是个做事严谨的人，不会随意挪动书架上的书，更不会让书架下留出一块空着的区域。这块异常的灰尘，一定是有问题的。他站起身，再次看向书架，目光在一排排书脊上扫过，试图找到那本“消失的书”，可翻来翻去，每一本书都对应着书架上的位置，没有任何缺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技术队员打开了手电筒，光束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找到新的线索。“小林哥，要不先回去吧？天快黑了，明天再来？”
小林看着那块异常的灰尘区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现在走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发现真相了。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再等等，我们再查一遍，重点查书架的背板和隔板连接处，还有书桌的抽屉内侧。”
几人重新投入勘察，指尖划过冰冷的木板，耳边只有呼吸声和偶尔的纸张翻动声。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房间里只剩下手电筒的光束在晃动。可直到手电筒的电量快耗尽，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走吧。”小林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他最后看了一眼书房，那块灰尘异常的区域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像是一个未解的谜题，堵在他心里。
走出李建国家的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小林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张的电话，语气沉重：“张队，我们……暂时没发现新线索。但我总觉得，书房里肯定有我们漏看的东西，尤其是书架下面那块异常的灰尘区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老张的声音：“先回来吧。回来把情况详细说一下，我们再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小林抬头看向楼上的窗户——李建国家的灯还黑着，像一只紧闭的眼睛。他握紧了手里的勘查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最后一次勘察，一定不能白费。可那隐藏的线索，到底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