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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夜晚悄然回归,细密而执着,仿佛要抹去白日里一切喧嚣与罪恶的痕迹。靠山屯村委会那间不大的办公室,此刻成了临时的案件指挥部。窗外,雪花在渐暗的天色中无声翻飞,将昨日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院落重新铺上一层洁净却冰冷的白。屋内,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屋顶,灯绳轻轻晃动,投下摇曳的影子。光线勉强照亮长条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资料——有打印的报告、手写的记录、泛黄的人口登记册,甚至还有几本边缘卷起的村级账本。

墙上,新贴上的陈满仓现场照片显得格外刺眼,那口冻缸的黑白影像像一个巨大的伤口。旁边是一张泛黄的、标注着靠山屯及周边红旗屯、下河村、榆树岗等村落详细布局的地图,几个关键地点被红笔圈了出来。煤炉子在墙角烧得正旺,炉膛里的煤块发出“噼啪”的轻响,炉壁被烤得暗红,一根铁皮烟囱歪歪斜斜地通向窗外。但屋里并未因此显得温暖,反而因烟雾缭绕和凝重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沉闷。空气中混合着烟草、旧纸张、煤烟以及湿漉漉的鞋底带来的雪水泥土气息。

派出所所长张劲松、刑侦队长马国栋、法医李雪、警员赵磊围桌而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连夜奋战的疲惫和一种面对未知迷雾的严峻。村支书刘支书缩在角落的一个板凳上,几乎要嵌进阴影里,他双手无意识地反复搓着棉衣的衣角,眼神惶恐不安,仿佛还没从冻缸藏尸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那惊悚的一幕在他脑中反复上演。

张劲松深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香烟,烟灰簌簌落下,他又重重吐出,烟雾在灯下扭曲升腾,像某种不安的魂灵。他翻开一个厚厚的、边角磨损严重的牛皮纸封面笔记本,纸张因频繁翻动而显得软塌。他的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马队,各位,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复杂得多。”他顿了顿,手指点着笔记本上那些用蓝色圆珠笔仔细记录、偶尔夹杂着红色标注的条目,“我翻查了近三年的报案记录和各村零零散散报上来的情况。从2010年冬天开始,咱们靠山屯,还有邻近的红旗屯、下河村、榆树岗,前后加起来,一共有五名独居老人被报失踪。”

他逐字念出,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激起层层寒意:

“2010年冬,红旗屯的赵老栓。上报情况是‘疑似去河北投奔远房表侄’。”

“2011年冬,下河村的李桂兰。说法是‘儿子接去广东过年’。”

“2012年冬,情况更甚,榆树岗的张守业、王秀莲夫妇,以及咱们靠山屯本村的孙德山。张守业老两口说是‘被女儿接到城里享福’,孙德山则是‘去南方打工的儿子那里’。”

念完这串沉重的名单,他抬起头,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里带着一种沉痛和难以置信:“都是春节前不见的,村里当时的说法高度一致——都说是去外地子女家过年了。子女大多在外打工,联系不便,或者本身关系就疏远,当时……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一户亲属,正式向派出所报过警!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煤炉“嗡嗡”的轻鸣、窗外雪花扑簌落下的细碎声响,以及几人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寒意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缠绕在每个人的脚踝。

马国栋的眉头锁成了铁疙瘩,他右手食指的关节无意识地、带着某种压抑的节奏感,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叩、叩”声,像是在计数着那些消失的生命。“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断裂,带着清醒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力度,“五个,加上陈满仓,就是六个。时间点高度集中,都是冬季,都是春节前。目标都是独居老人。这绝不是孤立事件!”他猛地停下敲击,手掌“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轻轻一跳,“查!把这五个人的住处,全部列为关联现场,重新进行细致勘查!屋前屋后,院里院外,一寸都不能放过!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赵磊立刻应声,在一堆资料里快速而精准地翻找起来,很快抽出几份边缘卷曲、纸张泛黄的旧档案。他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潦草字迹和简单记录,眼神越来越锐利,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鹰隼。“马队,你看这里!”他将几份档案并排摊在桌子中央,用手指点着关键信息,“根据这些零散的记录和村里人的回忆,这五名失踪老人,和陈满仓的情况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独居、年龄在六十到七十五岁之间、生活来源主要依靠政府发放的低保金、社会关系相对简单、而且,根据走访和现场记忆,他们家里都有那种户外存放的,用来渍酸菜或者冻梨冻货的陶缸或瓦缸!”

这时,李雪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初步尸检报告,郑重地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情感与猜测的漩涡,带来基于事实的残酷信息:“陈满仓的尸检初步结果。”她翻开报告第一页,上面是复杂的医学术语和简图,“致命伤是右侧太阳穴遭受单次、猛烈的圆弧形钝器击打,作用面积小,压强巨大,导致颅骨粉碎性凹陷骨折,并瞬间损伤脑组织。根据创口形态学分析,特别是边缘的细微卷曲和中心凹陷的弧度,凶器高度疑似……羊角钉锤。”她稍作停顿,让这个信息被充分消化,然后拿起旁边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沾着几缕深蓝色细微纤维的冻梨碎块,“另外,从陈满仓尸体旁提取到的冻梨上,反复检查和比对后,提取到的这些深蓝色纤维,初步判断是常见的涤棉混纺工装布料,耐磨,成本低,颜色牢固度一般,在流动商贩、建筑工人或者一般体力劳动者中非常常见,几乎可以说是这类人群的‘制服’。”

马国栋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份报告和那个小小的证物袋。羊角钉锤——几乎每个农村家庭都可能有的普通工具。深蓝色工装——随处可见的衣着。常见的工具,常见的衣着,凶手的身份被巧妙地隐藏在了普遍性之下,反而让排查范围变得如同大海捞针。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把这些特征,羊角钉锤、深蓝色工装,还有独居、低保、户外冻缸这些共性,立刻和那五个失踪老人的原始案卷,进行交叉比对!老张,赵磊,我们分头行动,李雪也一起,带上必要的勘查设备,立刻去这些老宅查看!我要知道,这些‘失踪’背后,是不是也藏着另一个‘冻缸’!”

调查的重中之重,首先放在了时间最早、或许痕迹也最模糊的失踪者——红旗屯赵老栓的家。红旗屯比靠山屯更显破败,人口流失更严重,许多房屋都已空置,在风雪中显得摇摇欲坠。赵老栓的老宅几乎被荒废了三年,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尾,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院门早已朽坏,只剩下半扇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随着寒风发出“吱嘎”的呻吟,一推就可能彻底倒下。院子里的积雪更深,几乎没到大腿,枯黄坚韧的蓟草和不知名的蔓生植物从厚厚的雪被中顽强地探出头来,更添几分荒凉。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

根据村里一位年长者的模糊指引,他们在东墙根下,几乎被积雪完全覆盖的地方,找到了那口传说中的冻缸。缸体很大,半埋在积雪和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里,缸口没有任何覆盖物,像一个张开的、黑洞洞的、饥饿的嘴,无声地诉说着这三年的孤寂与潜在的恐怖。李雪示意赵磊警戒周围,注意任何可疑的痕迹或动静。自己则戴上双层乳胶手套,拿起小巧而专业的手铲、毛刷和取证工具,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缸口和内壁厚厚的、掺杂着灰尘和落叶的积雪与冰层。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每一次下铲都极其小心,生怕破坏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证。

“赵磊,”李雪的动作突然停住,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用一把尖头镊子,精准地指向缸壁内侧靠近底部的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区域,那里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与缸体本身灰褐色釉质迥异的冰晶附着物,颜色深沉,仿佛已经渗透进了陶器的微小孔隙之中,“你看这里。”

赵磊立刻凑近,蹲下身,将强光勘查灯的角度调整到最佳,冷白的光线直射在那片区域上。在光线下,那暗红色显得愈发诡异和不祥,呈现出一种凝固的、被低温封印的状态。“血迹?”他压低声音问道,尽管心里已有八九分确定。

“可能性极高。”李雪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但眼神格外专注。她用蘸了少量生理盐水的无菌棉签,极其小心地、以旋转的方式擦拭那片区域,试图将一些可能含有生物信息的冰晶混合物转移到棉签上,然后迅速将棉签头折断,放入标准的生物证物袋中,密封,标注时间地点和样本来源,“被低温冷冻过,保存了部分形态,但显然没有被彻底清理干净。时间过去太久,超过三年,环境恶劣,dNA提取的成功率会非常低,难度极大。但至少,我们可以尝试做血红素铁的确证试验,先确定这是不是人血。”

赵磊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他转身,踩着及膝的积雪,艰难地进入那间几乎要坍塌的屋内。屋内蛛网遍布,如同挂满了灰白色的丧幡,炕席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底下黢黑的土炕,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霉菌、尘土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腐败气味。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借助头灯的光束,在炕席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被老鼠啃咬过的角落,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地掀开那破烂不堪的席子,下面是一张被压得皱巴巴、边缘缺损、几乎要碎裂的烟盒纸。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将纸片轻轻展平。纸上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笔画颤抖的三个字:“12月15日 取”。字迹模糊,但尚可辨认。

“雪姐!”赵磊将这张脆弱的纸片放入专用的纸质证物袋,拿到门外,递给刚刚完成采样的李雪,“你看这个。12月15日,我记得张所提过,这差不多就是去年,甚至前年,冬季低保金发放到位的日期附近!”

李雪接过证物袋,就着赵磊的头灯仔细看了看,眼神愈发凝重:“很像。这很可能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写给自己看的取款提醒。老人怕忘记,藏在炕席下。”她抬起头,和赵磊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凶手,或许一直在暗中盯着这笔按时发放的、对独居老人来说不算小数目的钱。”

紧接着,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点——下河村李桂兰的家。与赵老栓家的彻底荒芜不同,李桂兰的院子虽然也久未住人,但依稀能看出老人生前是个利索、勤快的人。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过,虽然现在又长出了新的,但格局规整,柴垛虽然散乱,但原本堆放的位置依稀可辨。根据村民的描述,那口冻缸应该在西墙根那堆倒塌了一半的柴火后面。赵磊动手,戴上厚手套,将那些潮湿、腐朽的柴火一点点搬开,露出了后面同样半埋着、缸口积了些浑浊雪水和落叶的冻缸。缸里是空的,散发着一股土腥味。

李雪再次蹲下身,几乎趴在地上,将强光勘查灯探入缸内,一寸寸地仔细扫描着缸底。在淤泥、腐烂的树叶和小石子的混合物中,一点微弱的、与其他杂物不同的金属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用镊子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杂物,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进行考古发掘。终于,一枚黄铜色的、略显陈旧、边缘有些磨损的圆形纽扣被夹了起来。纽扣样式普通,没有任何花纹,是最常见的那种。

“这不是女人常用的纽扣类型,”李雪将纽扣举到眼前,借助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扣眼和背面的残留线头,“扣子偏大,材质是黄铜,边缘有使用造成的磨损。更像是男士夹克,或者某些工装、外套上使用的。”

当他们赶到榆树岗,走访张守业和王秀莲夫妇家时,发现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暴力痕迹。张守业家的院墙有一处明显的、新旧的破损痕迹,几块砖头散落在墙根下,与周围覆盖的积雪形成对比。墙角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积雪被踩踏得异常凌乱,虽然已被后续的风雪破坏了大半形态,但依然能隐约分辨出那里曾发生过激烈的纠缠或打斗。赵磊蹲在痕迹边缘,用尺子测量,拍照固定,然后在一处脚印的边缘,发现了一枚被狠狠踩扁、几乎完全嵌进冻土里的烟蒂。他小心地用工具将烟蒂连同周围的冻土一起撬起,放入证物盒保存。而王秀莲家的屋内则显得更为凌乱,像是被匆忙翻检过,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土炕上的炕席被人用利器从中间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陈年稻草都翻了出来,狼藉一地,这不像普通的搜寻,更像是有人在极其仔细地、目标明确地搜查某个特定的、被认为可能藏匿财物的隐藏地点。

最后是回到靠山屯本村,查看最后一名失踪者孙德山的家。院子同样久未打理,积雪平整,只有小动物的足迹。但就在孙德山家卧室那布满灰尘的窗台上,赵磊发现了一样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一瓶尚未开封的感冒药。药瓶上落了些灰,但瓶身完好。他拿起药瓶,标签上的字样清晰可见:“氯芬黄敏片”,而生产厂家和经销信息下方,贴着一张小标签,打印着一行小字:“靠山屯村卫生所,赵卫国”。生产日期是去年秋天,恰好就在孙德山失踪前不久。

带着这一系列新的、令人心惊的发现,调查方向开始迅速聚焦于与受害者存在明显矛盾或特殊关联的特定人物。三名嫌疑人逐渐浮出水面,进入了警方的重点视线。

第一个被重点询问的是红旗屯的周明,他是失踪者李桂兰的侄子,也是李桂兰在本地唯一的近亲。周明家低矮的土房里弥漫着劣质白酒、烟草和汗渍混合的刺鼻气味。地上散乱地扔着空酒瓶、烟头和不知名的杂物。周明本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件半旧的、颜色接近藏蓝色的夹克,坐在炕沿上,眼神飘忽,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双手似乎无处安放,不敢与人对视。

张劲松和赵磊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狭小的空间里,对峙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张劲松没有绕圈子,直接拿出装有那枚从李桂兰家缸底发现的黄铜纽扣的证物袋,递到周明眼前,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周明,仔细看看,认识这个吗?”

周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脸色瞬间一变,血色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用手摸向自己身上那件夹克胸口的位置——那里,赫然少了一颗纽扣!空缺的位置,与证物袋里那枚纽扣的样式、大小、颜色,甚至那细微的磨损痕迹,都几乎完全吻合!

“不……不认识!这什么破扣子,我见都没见过!”周明猛地收回手,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踩到尾巴般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我姑失踪的时候,我人根本不在东北!我早就在深圳打工呢!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你们可以去查,问我工友,问我们老板都行!他们都能给我作证!”他语速飞快,仿佛急于摆脱什么。

第二个目标是下河村的刘老四,他与失踪者张守业因宅基地界限问题积怨多年,两家相邻的院墙甚至因此重修过多次。刘老四曾多次在公开场合与张守业激烈争吵,甚至当着不少村民的面,怒气冲冲地扬言“早晚要弄死张守业这个老顽固”。刘老四家院子里,他正光着头,在雪地里抡着一把沉重的斧头劈柴,结实的肌肉在寒风中鼓起,看到警察进来,他手里的斧头在空中明显顿了一下,才带着风声重重落下,劈入木柴,发出沉闷的“哆”声。

张劲松直视着他,目光如炬:“刘老四,还记得去年冬天,你跟张守业因为那堵墙打架,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非要弄死他那次吗?”

刘老四脖子一梗,脸上横肉抖动,将斧头杵在地上,语气强硬,带着庄稼汉的莽撞:“记得!怎么不记得!吵架是吵架,放狠话是放狠话!那老东西欺人太甚!但杀人?”他嗤笑一声,带着不屑,“我可没那个胆子!嘴上痛快痛快罢了!”

一旁负责观察的赵磊,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角落堆放农具和杂物的棚子。在那里,靠墙立着几把铁锹、锄头,而其中,赫然有一把羊角钉锤。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拿起那把钉锤检查。锤头沾着泥土和新鲜的木屑,显然是刚用过不久。但关键是——这把钉锤的锤头,是平的!与法医李雪推断的、造成陈满仓太阳穴那个“圆弧形凹陷”创伤的凶器特征,在形态上明显不符。这个发现,让刘老四的嫌疑虽然不能排除,但至少出现了重大的疑点。

第三个被接触的是靠山屯的村医赵卫国。他的诊所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靠墙的药柜里分类摆放着各种药品,标签清晰。赵卫国本人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大褂,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斯文、稳重。当张劲松提到孙德山的名字,并特意询问起在孙德山家发现的那瓶来自他诊所的感冒药时,赵卫国拿着病历本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一瞬,虽然很快就被他惯常的温和表情所掩盖,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没能逃过张劲松锐利的眼睛。

“哦,孙老啊,”赵卫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和,“他之前是有点感冒流涕的症状,来我这里看过。我看他年纪大了,一个人不方便,就给他开了点药,后来顺路给他送过去了。不过他性格比较……倔强,或者说,不太信任西药,不肯吃,我劝了几句也没用,就把药放在他窗台上了,想着也许他后来会改变主意。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他适时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无奈。赵磊在一旁,仔细查阅了赵卫国放在问诊桌上的出诊记录本。在孙德山失踪那天,记录本上确实清晰地写着:“x月x日,赴邻村(柳沟)为产妇李某某接生”,后面还附有家属的姓名和联系电话,看起来是一个完整的、难以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三名嫌疑人,周明、刘老四、赵卫国,似乎都各自与案件存在着或明或暗的关联,都有着看似合理的嫌疑动机——周明作为侄子可能有财产纠葛,刘老四有明确的冲突和死亡威胁,赵卫国则与孙德山有送药关联且药瓶出现在现场。然而,深入追查下去,他们又都存在着看似合理的解释或难以逾越的反证。周明有远在深圳打工的不在场证明(虽然还需进一步核实),刘老四家发现的钉锤与法医推断的凶器形态关键特征不符,赵卫国有接生这样的、具有时间特定性的“硬性”不在场证明。线索仿佛一下子多了起来,三条看似清晰的路径摆在面前,却又各自走到了看似坚固的墙壁前,理不出一个顺畅的头绪,案件陷入了某种僵局。

带着困惑与更深的疑虑,张劲松再次找到了最早提供“陈满仓去南方”说法的关键证人——邻居王婶。他需要从最初的线索里,寻找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坐在王婶家烧得暖烘烘的炕头,色彩鲜艳的花褥子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干净味道。王婶给张劲松倒了一碗滚烫的砖茶,她自己那双因常年劳作而骨节粗大、布满裂口和冻疮疤痕的手,捧着粗糙的瓷碗。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密集的雪片织成一道白色的帘幕,把院子、远山和一切都盖得严严实实,视线所及,一片混沌。

张劲松喝了一口热茶,驱散了些许寒意,耐心地引导着,语气尽可能温和:“王婶,你别紧张,再仔细想想,孙德山失踪那天,或者前后几天,你在村里,或者在他家附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事?任何你觉得不寻常的,哪怕再小的事都可以。”

王婶捧着温热的碗,努力地回忆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孙德山不见那天……我想想,对,是个雪夜,雪挺大的,扑簌扑簌往下掉。我晚上睡得早,后来起夜,好像……好像看到有个黑影在他家门口晃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张劲松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黑影?大概什么样子的?高矮胖瘦?穿什么衣服?”

“个子挺高,挺壮实的,”王婶抬起手,有些不确定地比划着,“穿着……好像是深蓝色的那种衣服,厚厚的,像……像那种干活的工装?对,就是工装!戴着帽子,毛线帽或者棉帽那种,口罩也捂着严实,整张脸都挡着,根本看不清模样。天太黑了,又下着雪,就看个大概轮廓。”

“还有别的特征吗?比如他说话没有?什么口音?或者开的什么车?摩托车?三轮车?”张劲松追问。

王婶肯定地摇摇头:“太远了,隔着几十米呢,没听见说话。就看见他好像是推着一辆……旧三轮车,对,就是那种脚蹬的旧三轮,车斗里装着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啥。”她皱着眉头,似乎又努力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个细节,“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那人冬天也戴着手套,厚厚的棉手套,从来没见他摘过。对,这个我记得清楚,因为当时还想,这人干活还挺讲究,怕冷。”

一直陪同在旁的刘支书这时插话道,语气肯定:“张所长,她说的这个打扮,这个三轮车,听起来很像年前,甚至年年都来村里转悠,收黄牛皮、羊皮的那个贩子。那人就常穿一身深蓝色的旧工装,骑个破旧的三轮车,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具体哪里的听不出来,来去匆匆,神神秘秘的,问他叫啥、住哪儿,他都含糊应付过去。好像……好像有一次闲聊,他还问过我,说咱们村里的低保一般是啥时候发到老人手里,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

深蓝色工装,旧三轮车,询问低保发放时间,戴手套从不露手,身上有牛皮味,行动诡秘,外地口音……“收黄牛皮商贩”的嫌疑在王婶和刘支书的相互印证下,急剧上升,形象也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然而,这个依旧模糊的影子,与刚刚排查过的三名有着明确社会关系和活动轨迹的嫌疑人——嗜酒且有外地打工背景的周明、性格莽撞与受害人有直接冲突的刘老四、斯文稳重且有明确职业的村医赵卫国——似乎都扯不上直接的关系。他像一个游荡在乡村之间的幽灵,与这些固着在土地上的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临时指挥部里,气氛更加凝重,仿佛冻结了一般。马国栋站在那面贴满了六名受害者照片、嫌疑人信息、线索便签和复杂关系箭头的地图前,双臂抱胸,目光锐利如刀,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那些交织的线条,试图从中找出被忽略的节点。三条看似明确的嫌疑人线索,各自走到了死胡同,被“不在场证明”或“物证不符”这堵墙挡住;一个模糊但阴魂不散、似乎与多个现场都存在时空交集的商贩身影,却又无处寻觅,如同雪地里的蒸汽。案件从陈满仓一人的悲剧,骤然升级为笼罩在多个村庄上空、持续三年之久的、带有明显掠夺性和残忍性的连环疑云。真凶似乎极其熟悉乡村的环境,巧妙地利用了乡村的疏于防范、信息的闭塞、亲属关系的淡漠以及时间的流逝,布下了一个巨大而残忍的迷局。

“重新梳理!把所有线索打散,再重组!”马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赵磊,你立刻联系深圳警方,协同核实周明在每一个受害者失踪时间段内的具体行踪和打工记录,我要确凿的证据,不是他空口白牙的说辞!老张,你带人,详细调查刘老四和赵卫国在近三年内,每一个受害者失踪时间段内的具体行踪,他们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我要知道有没有时间空档,有没有证人作假!还有,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走访每一个村子,每一个集市,每一个皮货收购点!给我把这个‘收黄牛皮’的商贩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他不可能每次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定有人见过他,记得他更多的细节!”

命令一道道下达,侦查网络再次撒开,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窗外,春雪依旧无声而固执地飘落,覆盖着田野、道路、屋顶,也仿佛要覆盖住一切可能指向真相的痕迹与气息。墙上那名单上的六个名字,如同六个无声的、带着巨大问号的控诉,在寒冷的空气中沉默着,等待着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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