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落针可闻。林冲一番坦诚之言,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晁盖、吴用等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几箱白花花的银两,在林冲“共图大业”的豪言壮语映衬下,似乎也失去了原有的分量,变得无足轻重。
晁盖面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林冲的话如同一把重锤,敲打着他那颗惯于江湖义气却又困于一方天地的心。他看向吴用,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询问。此事关系重大,已非他一言可决。
吴用手中蒲扇早已停止摇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汗珠。他一生自诩智计超群,算无遗策,然而今日梁山之行,所见所闻,却将他以往的认知击得粉碎。林冲此人,武功韬略、气度格局、御下手段,无不是他平生仅见!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早已算定他们会来,步步为营,每一句话都直指要害,将他那点心思看得通透无比。这种智谋被全面碾压的感觉,让吴用既感挫败,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冲,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林寨主胸怀天下,吴用拜服。然,空有大志,若无根基,不过镜花水月。吴用敢问,寨主所谓‘匡扶华夏’之基业,究竟何在?又如何实现?莫非……真要与我大宋朝廷为敌,行那……改朝换代之事?” 最后一句,他问得极其小心,却也直指核心。这是关乎身家性命、身后名声的天大问题!
此言一出,连鲁智深等梁山头领也屏住了呼吸,看向林冲。他们虽誓死追随,但对这最终目标,也并非人人清晰。
林冲闻言,不惊反笑,笑声爽朗而自信。他站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梁山泊的位置,然后缓缓划过北方辽阔的疆域。
“吴学究问得好!林冲所谓基业,便在眼前这八百里水泊,在麾下这数千愿同生共死的兄弟,在治下这数万托庇的百姓!更在……这天下汹汹的民心!” 他声音铿锵,目光如电,“至于如何实现,是否与朝廷为敌,林冲有三问,请学究思之!”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问,当今天子,可能辨忠奸、肃朝纲、御外侮、解民困?”
厅内寂静。答案不言自明。
又伸出一根手指:“二问,蔡京、高俅等六贼不除,贪官污吏不扫,这天下可能太平?百姓可能安居?”
众人默然,晁盖等人想起自身遭遇,更是心有戚戚。
再伸第三根手指,声音陡然提高:“三问,北地辽金虎视眈眈,朝廷文恬武嬉,边防废弛,一旦胡骑南下,谁能护我华夏衣冠?谁能保我黎民百姓?!”
尤其是最后一问,关乎民族存亡,让所有人血脉贲张!
“林冲并非要立刻扯旗造反,与赵宋官家拼个你死我活!”林冲环视众人,语气沉痛而坚定,“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无道,自毁长城;外虏环伺,危在旦夕!我辈若只知偏安一隅,或满足于打家劫舍,待到大厦倾颓之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走回座前,目光扫过晁盖、吴用,最终定格在虚空,仿佛在凝视那不可测的未来:“故林冲之志,首在‘自强’!高筑墙,广积粮,练精兵,纳贤才,将这梁山泊打造成乱世中的净土,抵御外侮的堡垒!待天下有变,若朝廷能幡然醒悟,铲除奸佞,整军经武,我梁山愿为前驱,北定中原,马踏胡尘!若朝廷依旧昏聩,乃至神州陆沉,我辈便当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这,才不负我等堂堂七尺男儿之身!”
吴用听完,浑身剧震,手中蒲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呆呆地看着林冲,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涌上潮红。他自负智计,所思不过权谋机变,何曾想过如此宏大的格局,如此深远的谋略?林冲的眼光,早已超越了绿林纷争,投向了整个天下的棋局!与之相比,自己那智取生辰纲的计策,简直如同孩童嬉戏!
“噗通”一声,吴用竟推开座椅,对着林冲,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了下去,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吴用……吴用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今日得闻寨主高论,方知天地广阔!寨主文韬武略,胸怀天下,真乃不世出之英雄!吴用……愿倾尽平生所学,辅佐寨主,共图大业,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智多星,心服口服!
晁盖见吴用如此,心中再无犹豫,虎目圆睁,大步上前,抱拳躬身,声若洪钟:“晁盖是个粗人,不懂许多大道理!但寨主的话,句句说到了俺的心坎里!这世道,确实该变一变了!俺晁盖,愿率东溪村众家兄弟,投效寨主麾下,牵马坠蹬,万死不辞!”
刘唐、公孙胜见状,也纷纷起身拜倒:“愿随寨主(天王),共图大业!”
林冲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亲手扶起晁盖和吴用,动容道:“天王、学究、诸位兄弟请起!得诸位相助,如虎添翼,我梁山大事可成矣!”
鲁智深、徐宁等梁山旧部见又得强援,亦是欢欣鼓舞,纷纷道贺。
林冲当即下令,重整筵席,杀牛宰羊,为晁盖等人接风。席间,林冲正式宣布:
“晁天王,义薄云天,名满江湖,即日起,为我梁山泊副寨主,位在林冲之下,众头领之上,参赞军机大事!”
“吴学究,足智多谋,即入军师堂,与朱武军师同为山寨军师,共掌谋划!”
“公孙道长,道法高深,即掌山寨礼仪祭祀、医药养生之事!”
“刘唐兄弟,皆授头领之职,各统兵马!”
他又对朱贵道:“速派人下山,迎接阮小二、阮小五、白胜等其余兄弟及家眷上山,一应安置,不得有误!”
安排妥当,皆大欢喜。晁盖集团整体加入,使得梁山实力暴涨!不仅增添了晁盖、吴用、刘唐、公孙胜、白胜等一批独当一面的头领,更带来了数百名经验丰富的喽啰,以及他们在山东绿林道上的巨大声望和人脉资源。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新旧头领互相敬酒,畅谈未来。吴用与朱武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鲁智深拉着刘唐、阮小七拼酒,豪气干云。
林冲看着这济济一堂的盛况,心中豪情万丈。晁盖集团的归顺,不仅意味着实力的飞跃,更标志着他“冲霄”之志,得到了山东绿林最具影响力的一批豪强的认可!梁山泊,真正开始从一个成功的地方势力,向一个具有广泛号召力的反朝廷(或曰“备乱”)中心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