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
风里卷着山林草木独有的生涩气味,还有一丝从黑风寨方向飘来的,淡淡的焦糊味。
赵十郎的脚步很稳。
游踪步施展之下,哪怕怀中抱着一个温软的娇躯,依旧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怀里的人儿,很软,也很烫。
七嫂阮拂云,这只平日里最会伪装、最擅长在云端飞舞的雀鸟,此刻像只受惊的鹌鹑。
她将整张脸都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一动不动。
只有那紧紧揪着他衣襟,指节都有些发白的小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赵十郎能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和隔着几层衣物依旧清晰传来的,擂鼓般的心跳。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将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女人,彻底击溃,让她在你面前,暴露出最真实、最慌乱、最柔软的一面。
这种征服感,比烧掉一座匪寨,更能让他愉悦。
“七嫂。”
他忽然开口。
怀里的人儿猛地一颤,却依旧不肯抬头,身体绷得更紧了。
“再这么捂下去,明天赵家堡就要传出流言,说我赵十郎夜半出山,闷死了一位嫂嫂。”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戏谑。
阮拂云的身子又是一僵。
她终于有了动作,却只是将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发出蚊子哼哼般的声音。
“你……别说话。”
这声音软糯、羞愤,还带着一丝哭腔,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巧笑倩兮、算无遗策的模样。
赵十郎低笑出声。
笑声震动胸膛,也震得她浑身发麻。
赵家堡的轮廓,已在夜色中显现。
那用夯土、巨石和土法水泥筑起的高大堡墙,在月光下投下沉沉的阴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守护着里面的一切。
到了。
赵十郎抱着阮拂云,直接走到了堡门前。
他没有叫门,只是静静地站着。
片刻后。
“吱嘎——”
沉重的木门,从内里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道高挑而英气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三嫂,楚红袖。
她似乎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只披着一件单衣,一头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手中却下意识地提着一杆冰冷的铁枪。
那双锐利的凤目,带着警惕,从门缝里望了出来。
然后,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那个她最看不顺眼的赵十郎。
更看见了,被赵十郎以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势,打横抱在怀里的……七嫂阮拂云。
堡门前的空气,瞬间凝固。
楚红袖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怀里的阮拂云,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她僵硬地,一点点地,从赵十郎的胸膛前抬起了头。
当她的视线,与门后楚红袖那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刹那。
轰!
阮拂云的脑子,炸了。
所有的羞愤、沉沦、意乱情迷,在这一刻,被一个冰冷的事实彻底击碎。
她是赵十郎的七嫂。
而抱着她的,是她的小叔子。
她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亲密,被另一个嫂嫂,当场抓获。
“啊!”
阮拂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从赵十郎怀里挣脱,跳了下来。
因为动作太急,落地时脚下一软,险些真的摔倒。
“我……我……”
她一张妩媚动人的脸,此刻血色上涌,语无伦次,慌乱地摆着手。
“三……三嫂,你听我解释!”
“我……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对!不小心崴到脚了!”
“十郎他……他是好心,对,好心送我回来!”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连她自己都不信。
楚红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视线像刀子,从她微微红肿的唇,滑到她散乱的衣襟,最后定格在她那满是春意的眉梢。
那副样子,哪里像是崴了脚。
分明是刚被男人狠狠疼爱过。
楚红袖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着铁枪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阮拂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再也待不下去。
“我……我先回去上药了!”
她丢下这句苍白无力的话,甚至不敢再看赵十郎一眼,捂着脸,逃也似的冲进了堡内,消失在黑暗中。
现场,只剩下赵十郎和楚红袖。
一个神情淡漠,整理着被抓皱的衣襟。
一个怒火攻心,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赵十郎抬步,就要往里走。
“站住!”
一声暴喝。
锵!
空气被撕裂。
一杆冰冷的枪尖,瞬间横在他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枪尖距离他的咽喉,不足三寸。
森然的寒气,刺得他皮肤微微发疼。
楚红袖单手持枪,枪身稳如磐石。
她一双凤目,死死锁定赵十郎,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赵十郎。”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你这个畜生!”
“你对七妹,做了什么?”
在楚红袖看来,眼前的一幕再清晰不过。
一定是这个浪荡无耻的废物,用什么卑劣的手段,胁迫或者欺骗了七妹!
否则,以七妹那玲珑剔透的心思,怎么会任由他如此轻薄!
赵十郎停下脚步。
他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枪尖,而是平静地看着楚红袖。
“她崴了脚,我送她回来。”
他的回答,和阮拂云的借口一模一样。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
“崴了脚?”
楚红袖怒极反笑。
“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那副样子,是崴了脚的样子吗?”
“赵十郎,我警告你!嫂嫂们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玩物!你若是敢对她们动什么歪心思,我这杆枪,第一个不认你这个小叔子!”
她的枪尖,又向前递进了一寸。
赵十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说完了?”
楚红袖一愣。
“说完了,那该我了。”
赵十郎伸出手。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那闪着寒芒的枪尖。
动作很轻,很慢。
楚红袖眼神一寒,手腕发力,就要将枪抽回,给他一个教训!
可下一瞬,她脸上的怒容凝固了。
那杆重达数十斤,随她征战多年的铁枪,被那两根看似寻常的手指夹住后,竟像是被焊死在空中。
纹丝不动!
这怎么可能?!
她的力量,在赵家堡除了战死的公公和兄长们,无人能敌!
可现在,竟然被这个废物,用两根手指就轻易制住了?
赵十郎夹着枪尖,将其缓缓推开。
“第一,黑风寨,已经没了。”
楚红袖还在巨大的震惊中,闻言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从今夜起,赵家堡以东三十里,再无匪患。”
赵十郎松开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第二,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七嫂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第三……”
他上前一步,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楚红袖的面前。
一股混杂着硝烟与血气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才可能有的杀伐之气。
楚红袖被这股气息一冲,竟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她被自己的反应惊到了。
她竟然……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