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笑吟吟的,他放下酒杯缓缓起身道:“杨兄说笑了,谁不知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喝酒还行,作诗就算了,还是别污了诸位耳朵。”
杨昭却是不依不饶,阴阳怪气道:“莫不是世子瞧不上我等,所以才会拒绝。”
“也罢!”
陈烨清了清嗓子,假装为难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献丑了。”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好奇之色,都以为陈烨马上就出丑了。
可陈烨原地踱了几步之后,一拍脑门道:“有了!”
“一轮明月照九州,几人欢喜几人愁。”
“几人高楼饮美酒,几人流落在街头。”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
要说陈烨所作,确实是诗,可是却太过直白,太通俗,称为打油诗更为贴切一些。
但这内容却是发人深省。
很明显是意有所指。
而杨昭与张怀远几人愣了片刻,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还有一人斜瞥了陈烨一眼,小声讥讽道:“这陈烨,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然而,场中也只有那一小撮人发出笑声。
席间,国子监右祭酒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甚至流露出略带感慨的表情。
端坐龙椅之上的赵淳亦是如此。
闻听众人讥笑之声,陈烨叹了口气,幽幽道:“张编修你们几人饱读诗书,自然是满腹经纶。我就不一样了,肚子里的墨水可没有几两。”
“若不是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北疆,体味了一番人间疾苦,怕是连这打油诗都做不出来啊!”
“像张编修刚才那句“银烛金盏映华宴”,真是华丽至极。”
“而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夜宴,自然做不出如此应景的诗词。”
陈烨一番话看似在自嘲“肚子里没墨水”,可实则却是在嘲讽在场所有尸位素餐的官员。
在嘲讽他们不识人间疾苦。
张怀远几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陈烨的另一层意思。
杨昭不禁咬牙切齿道:“世子可莫要胡说,张编修诗乃是应景之作,合乎礼仪。”
“至于世子所说的人间疾苦,我大周如今……”
“诶诶诶!打住!”
陈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眼神却逐渐锐利起来:“杨兄真是言重了。”
“我可没说张编修的诗不好,更不敢妄论朝政,我只是去了一趟北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
闻听此言,张怀远脸色阴沉,可却又无力反驳。
如果他真要出口反驳,那不就成了陈烨诗中的只认美酒,不识民间疾苦的昏官、庸官。
夜宴之上,一群官员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没想到竟然被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给嘲讽了。
“好了!”
这时,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赵淳终于开口,“诗词歌赋,不过是助兴而已,切莫伤了和气。”
“不过!”赵淳话锋一转,又道:“陈烨此诗,虽说直白,但也确实是真情实意。”
“陛下圣明。”
众朝臣连忙附和。
经此一闹,宴席之间的暗流涌动似乎是终于平息下来。
杨昭几人脸色难看至极,没想到陈烨竟然这种方式为自己解围,真是心机深沉。
而张怀远在一杯酒下肚之后,仿佛早已忘了刚才之事,平静道:“莫要生气。”
“今日只是准备不周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而一众官员在看向陈烨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这陈烨好像并未如传闻的那般不堪。
陈烨则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回座位之后,悠哉悠哉的喝着酒,好似刚才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拓跋瑶迦称赞道:“这招以退为进,真是妙极。”
“过奖了,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
翌日。
英国公府。
当昌国公主仪仗停在国公府门口之时,来往之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显然对于这个敌国公主,即便是平民百姓也好奇的紧。
车帘掀开,拓跋瑶迦在女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她今日的明显精心设计过,身着一袭大周华服,头上发簪、首饰却还是辽国风格,既有异域风情,却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而当拓跋瑶迦在看到中门等候的陈烨之后,立马甩开女官的手,眼神玩味的看向陈烨,柔媚:“世子……”
陈烨狠狠瞪了她一眼,看这架势,这个小娘皮是把自己当宫里的太监了。
可如今街上行人众多,陈烨又不好发作。
而且拓跋瑶迦身后这个女官,甚至都有可能是皇帝陛下派过来监视拓跋瑶迦的,如果此时表现不妥的话,怕是还要被告上一状。
陈烨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国公府真是蓬荜生辉。”
“爷爷如今已在正厅等候,公主请随我来。”
望着陈烨那副想炸毛却又极力克制的模样,拓跋瑶迦眼底的笑意更浓。
在看到陈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之后,她立马提起裙角甩开女官。
待她来到陈烨身旁,急忙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道:“一会帮我想办法甩掉这个尾巴!”
“不然一会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可别怪我哦!”
陈烨只觉得是欲哭无泪,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无赖公主。
心里是万分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照做,不然被告上一状,怕是又要被皇帝陛下禁足了。
陈烨满心怨念,可拓跋瑶迦就不一样了,一进中门之后,便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座威名赫赫的府邸。
与其他钟鸣鼎食之家不同,这座国公府仿佛在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穿过几重院落,三人终于来到正厅之中。
陈烨恭敬道:“爷爷,昌国公主到了。”
陈易之点了点头,开口道:“公主殿下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话虽如此,但陈易之仍旧是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主位之上,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其实这并不是陈易之在倚老卖老,而是他身份使然。
陈易之贵为国公,接见辽国公主,而且还是他未来的孙媳妇,让陈烨出马便是了。
如果陈易之亲自去府门在迎接,不仅是自降身份,还会引起皇帝陛下的猜疑。
拓跋瑶迦微微颌首,行了一个标准的辽国礼节:“瑶迦冒昧来访,打扰国公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