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忽然在清晨时分送到了英国公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国公世子陈烨,聪慧敏捷,忠勇可嘉,前献良策,利国利民。朕心甚慰,特擢升为太子伴读,即日入东宫侍读,望其勤勉用事,辅弼储君,钦此!”
听到圣旨内容的陈烨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不明不白的就成为太子伴读了?
而陈易之则是欣喜若狂。这道圣旨,看似只是给陈烨安排了一个陪伴太子的清贵闲职,实则蕴含深意。
陈易之几乎是抢步上前,代还有些发懵的陈烨接过圣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连声道:“老臣领旨,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太监刚离开,陈易之便用力一拍陈烨的肩膀,激动道:“好小子!天大的机缘!陛下这是要重用你啊!”
陈烨眉头微蹙,脸上并无多少喜色,闷闷不乐道:“爷爷,这算什么机缘?”
“我还得忙着茶馆、印刷坊和对付那些麻烦呢,哪有空陪太子读什么书……”
“胡闹!”
陈易之瞪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分析道:“你只看表面,却不见其中深意!”
“太子乃国本,储君之尊!陛下为何偏偏在此时点你为伴读?”
“这是陛下赐给你的护身符!有了这层身份,张怀远那些世家子弟再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是否在打东宫的脸!”
“其次便是参政!”
“太子伴读非是寻常书童,你入了东宫,便有机会接触朝政议论,甚至随太子参与部分朝会!这可是多少官员求都求不来的晋升之阶!”
闻听此言,陈烨挠了挠头道:“爷爷,我总觉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陈易之闻言,顿时恼羞成怒道:“放屁呢!老子在朝堂混了几十年,这么点事还能看不明白?”
“您说,有没有可能是陛下借此机会,想把我推出去与那些世家大族斗一斗?”
陈烨这随口一句,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陈易之。
他脸上的激动与狂喜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
良久,他才停下脚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深邃地看向陈烨道:“你小子……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
他缓缓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陛下此举,重用是真,护你也是真,但将这太子伴读之职在此时赐下,恐怕是真有……驱虎吞狼之意了。”
“陛下这是要将你,将我们英国公府,彻底推到与世家门阀对抗的前沿。”
陈易之说到此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确实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去斩断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
“可没想到竟然还是我陈家……”
“爷爷,那我……”
陈烨本是无心之举,可在听完陈易之道分析之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听我说完!”
陈易之抬手打断他,“如今圣旨已下,推是推不了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搞清楚的你的对手是谁!”
“你要面对的,绝非张怀远一个跳梁小丑,而是他背后,绵延数百年、近千年的庞然大物!”
“首当其冲,便是以张实甫、张怀远父子为首的博陵张氏。”
“此族以经学传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把持着科举与国子监,自诩为文脉正统,最重规矩与门第。”
“你那活字印刷,在他们看来,就是在破坏规矩。”
“张实甫此人,老谋深算,尤善借道德之名行事,杀人不见血,是最可怕的对手!”
“还有那些盘踞地方、通过联姻与利益交织在一起的各地郡望,他们虽不在中枢,但影响力却是无孔不入。”
分析完这些,陈易之顿了顿,脸色更加凝重道:“而最大的潜在威胁,并非来自这些明面上的敌人。”
他压低了声音,“而是来自……陛下本身。”
陈烨心头一震,面露不解。
陈易之解释道:“陛下欲借你之手削弱世家,此乃阳谋。”
“但你需谨记,你终究是一把刀。”
“用你之时,自然百般呵护,可若你这把刀太过锋利,伤及皇权本身,或者……待到世家势力被削弱,鸟尽弓藏之时,陛下是否会觉得你这把刀,也已失去了价值,甚至……碍眼了?”
“这才是最致命的威胁。”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陈烨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本无意参与朝政,可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将他推向那无尽的旋涡。
陈易之看着他,沉声嘱咐道:“孙子,前路艰险,但既已无退路,便只能勇往直前。”
“记住爷爷的话,既要当好陛下手中的刀,也要想办法,让自己变成一把陛下舍不得,也轻易不能丢弃的国之利器!”
“不然……”
陈烨点了点头,自然知道爷爷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孙儿,明白了。”
…………………………
几乎在圣旨抵达英国公府的同时,消息也如插了翅膀般飞入了张怀远的耳中。
书房内,张怀远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
“太子伴读……好一个太子伴读!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保他,还要把他扶植起来与我们作对!”
张怀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恼怒。
而在他身旁,赵文启忧心忡忡道:“张公子,如此一来,再想以玷污圣学之名强压陈烨,恐怕难了。”
“有了东宫这层关系,他便可借力打力。”
“难?”
张怀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是因为难,才更不能等!”
“一旦让陈烨在东宫站稳脚跟,借太子之势将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来,形成气候,我们再想动手就晚了!”
“届时,寒门受益,谁还会记得我们世家的贡献?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将此事彻底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