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靠在那巨大的、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颅骨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剧痛。左半身的“虚无化”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存在感,若非《大千录》一丝本源力量吊着,他恐怕早已彻底消散。
这片陌生的天地,法则混乱而暴虐。三轮绿色邪阳投下的光芒非但不能带来生机,反而如同冰冷的毒火,灼烧着他的神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接近“毁灭”与“混乱”本源的幽冥魔气。大地之上,熔岩河如同血管般纵横交错,流淌着暗红色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粘稠液体,其中偶尔可见扭曲的、充满攻击性的阴影掠过。
他尝试运转【痛律·万化归墟】,汲取周围的魔气修复己身。过程远比在洪荒时艰难百倍。这些魔气充满了侵蚀性与排他性,如同桀骜不驯的野马,需要他以更强的痛苦律令去强行镇压、炼化,效率低下,且加剧了他的消耗。
“此地……绝非善地。” 他漆黑的竖瞳扫过这片骸骨山谷,以及远处那笼罩在灰色迷雾中的、影影绰绰的扭曲山峦。这里给他的感觉,比洪荒的废土更加危险,更加……原始。仿佛是一片未被天道秩序完全覆盖,或者说,是被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混乱的法则所统治的区域。
他强撑着站起身,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能布置一个简易的防护法阵。拖着这半虚无化的身躯暴露在外,与自杀无异。
他选定了一个方向——那里魔气相对稀薄,且有一片由巨大、扭曲的黑色石林构成的区域,或许能提供一些遮蔽。
步履蹒跚地行走在遍布骸骨与尖锐岩石的地面上,陆尘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他“听”到熔岩河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看”到迷雾深处有庞大的、多足的阴影缓缓蠕动。这里的生物,似乎都带着一种纯粹的、为了生存与毁灭而存在的恶意。
突然,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猛地拱起,泥土与骸骨飞溅,一条水桶粗细、布满粘液和吸盘的暗红色触手破土而出,带着腥风,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陆尘!触手上密布着惨白的、不断开合的口器,发出刺耳的嘶鸣!
攻击未至,一股混乱、贪婪的精神冲击已然撞入陆尘识海!
陆尘眼神一冷,虽状态极差,但反应依旧迅捷。他并未硬接,那会加速他本就濒临崩溃的道基。他仅存的右臂抬起,指尖一点漆黑的【归墟黑洞】瞬间凝聚、放大至脸盆大小,挡在身前!
“噗嗤!”
触手狠狠抽击在归墟黑洞上,前端一大截瞬间被那湮灭之力化为虚无!但触手蕴含的巨力依旧将陆尘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归墟黑洞也一阵晃动,几乎溃散。
那潜藏在地下的怪物发出一声吃痛的尖锐嘶鸣,剩余的触手猛地缩回地底,消失不见。
陆尘脸色更加苍白,喘息着稳住身形。仅仅是应付一条看似普通的魔物触手,就如此吃力。此地的危险程度,远超预估。
他不敢停留,加快脚步,终于踉跄着冲入了那片黑色的石林。
石林内部,魔气稍减,扭曲的石柱投下错综复杂的阴影,提供了暂时的隐蔽。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石缝,立刻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全力催动《大千录》与残存的律令核心,开始布设一个最简单的【痛苦隔绝符阵】。
暗紫色的符文艰难地在空中勾勒,融入石壁,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将外界大部分魔气与恶意窥探暂时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半虚无化的身躯更加透明了几分。
必须尽快找到修复道伤,尤其是解决“存在”概念被献祭后遗症的方法!否则,他撑不了多久。
他的意念再次沉入《大千录》。在绝境中,他需要寻找那些被列为禁忌中的禁忌,平时绝不敢轻易触碰的知识。
书页在意识中疯狂翻动,掠过无数扭曲的图案与疯狂的呓语。最终,停留在了一页描绘着无边血海、其中沉浮着无数痛苦灵魂与狰狞魔影的画卷上。画卷旁边,是几个如同用凝固的血液书写的古老文字——
【幽冥血海·他化自在篇】(残)
“血海冥河,秽土根源,聚众生之恶念,纳万灵之残魂……于寂灭中孕育生机,于痛苦中化生自在……”
“……寻血海之精,融己身之缺,可补‘存在’之损,铸‘他化’之基……”
幽冥血海?
陆尘心神剧震!根据这具身体原主零星的记忆碎片以及《大千录》中其他信息的旁证,这似乎是洪荒一处极其着名的凶地、禁地!传说乃盘古大神肚脐所化,汇聚了天地间至污至秽之气,是冥河老祖的地盘,孕育着阿修罗一族!
难道……自己通过【通幽秘法】,竟然直接逃到了幽冥血海的范围内?或者说,是某个与血海相连的、更加边缘的魔土?
这个猜测让他心底一沉。冥河老祖,那可是与圣人同时代、创立阿修罗族、手握元屠阿鼻两柄杀剑的洪荒顶级大能!其实力深不可测,绝非黑风妖王之流可比!若真落入他的地盘,简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但《大千录》中记载的,以“血海之精”弥补“存在之损”的法门,却又像是一根致命的救命稻草,在他眼前晃动。
他如今半虚无化的状态,常规方法几乎无法修复。而这“血海之精”,听起来似乎正是对症之药!
风险与机遇,都大到无法估量。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竖瞳中光芒闪烁。他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以及远处熔岩河中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大千录》描述中“血海”气息相近的腥甜与污秽之意,混杂在硫磺味中,从那熔岩河流淌的方向隐隐传来。
虽然稀薄,但确凿无疑!
这里,即便不是血海核心,也定然与血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陆尘冰冷的心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血海之精”,而这里,或许能找到。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快恢复一部分实力,至少要有一定的自保与隐匿能力。
他不再犹豫,开始更加疯狂地汲取石林中相对温和的魔气,以《大千录》的力量强行炼化,修补律令核心的裂痕,同时尝试理解、适应这片魔土的混乱法则。
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魔气的侵蚀与自身道伤的恶化时刻威胁着他,但他凭借非人的意志与《大千录》的护持,硬生生地稳住了伤势,甚至让那半虚无化的身躯,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数日之后,当陆尘勉强将自身状态稳定在了一个随时可能崩溃、但短期内不至陨落的危险平衡点时,他撤去了石缝外的隔绝符阵。
他需要主动出击了。
目标,便是那传来微弱血海气息的——熔岩河!
他隐匿了自身所有气息,如同一道模糊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黑色的石林间,向着熔岩河的方向潜行。
他并不知道,在他于石林中挣扎求存、制定计划的同时,在这片广袤魔土的深处,那真正的、无边无际的幽冥血海中央,一座由无数白骨与怨魂垒砌的宫殿内。
一个身穿血色道袍、面容隐藏在翻腾血雾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眸,如同两片缩小的血海,其中倒映着无尽的杀戮与轮回。
他似有所觉,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魔土边缘,那条不起眼的熔岩河方向,落在了那个正在小心翼翼靠近的、散发着异样痛苦与“虚无”气息的渺小身影上。
“……有趣的虫子……”
“……带着……不属于此界的气息……”
冥河老祖的嘴角,勾起一丝漠然却又带着些许探究的弧度。
“且看看……你能在这污秽之地,掀起何种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