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运来胳膊被抓住，下意识就想甩开。他正在气头上，以为又是个想拦路找茬或者看热闹的。可一回头，看到抓住自己的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圆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者，那老者眼镜后的眼睛里不是戏谑或嘲弄，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急切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老者抓着他胳膊的手很用力，指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白，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小伙子！你…你这包里…是什么东西？！”
那股奇特的、带着泥土厚重感和奇异药香的独特气息，此刻仿佛找到了目标，更加清晰地钻入老者的鼻腔，让他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梅运来愣了一下，心中那团被山羊胡老头和药贩子点起的邪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这老头…好像真闻出点什么了？
“是…是药材。”梅运来迟疑着回答，手臂微微用力，想挣脱老者的手，“后山挖的。”
“药材？什么药材？！”老者非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急切地追问，目光死死钉在梅运来手里那个被破布重新包裹起来的包裹上，“快！快打开给我看看！就…就刚才那股味！是不是？！”
他语气里的急切和笃定，让梅运来心头一跳。难道…这老头识货？
“老人家，你先放手。”梅运来稍稍冷静下来，示意老者松开。老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包裹，如同盯着救命稻草。
梅运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百草街上人来人往，不少目光已经好奇地投了过来。他不想再成为焦点，更不想让刚才铺子里那两个药贩子看见。他侧身让开铺子门口，走到旁边一个稍微僻静点的墙角，这才重新解开那层破布。
当那三颗深褐色、皱皱巴巴、却散发着独特气息的“地精血核”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时，老者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嘶——！”
他几乎是扑了上来，一把拿起其中一颗，动作快得梅运来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老者将那疙瘩凑到鼻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气息彻底吸入肺腑！紧接着，他颤抖着手，从中山装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老式的、带放大镜功能的单筒折叠眼镜，啪地打开，凑到眼前，对着手中的疙瘩，一寸一寸、极其仔细地观察起来！
他看得无比专注，仿佛周围喧嚣的街市都消失了。放大镜的镜片下，那深褐色皱褶表皮的每一道纹理，那隐隐从缝隙中透出的温润暗红光泽，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疙瘩的表面，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奇特的质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梅运来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老者。他能清晰地看到老者拿着放大镜的手在微微颤抖，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震惊、狂喜、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层层叠叠地涌现！
“是它…真的是它…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老者猛地抬起头，看向梅运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形，眼角甚至泛起了泪光，“小伙子！这…这是‘血纹地精’的‘地精血核’！对不对？！”
梅运来心头剧震！这老头，不仅识货，竟然连名字都叫得一字不差！
“对…对！就是血纹地精，地精血核！”梅运来连忙点头，心中狂喜翻涌！终于碰到识货的了！
“年份…看这表皮皱褶的深度和血纹的凝实…起码有五十年以上了！难得！太难得了！”老者捧着那颗血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小伙子！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东西…这东西几乎已经绝迹了！我…我找了整整三个月！跑遍了附近的山头！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他越说越激动，紧紧攥着那颗血核，仿佛生怕梅运来反悔拿走。“我姓顾，顾景鸿，在巴山郡开了个小医馆‘回春堂’。”老者自报家门，语气带着一种医者的恳切，“小伙子，不瞒你说，我家里有个病人…急等着这味药救命！就差这一味主药了！你…你开个价！这三颗，我都要了！”
救命药？！
梅运来被老者话里的急切和“救命”二字震了一下。他原本只想卖个好价钱修房子，没想到这东西还能救人命？他看了看老者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那份焦灼不似作伪。心里那点坐地起价的心思，不知怎的，淡了几分。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清楚。
“顾…顾老？”梅运来试探着称呼，“这玩意儿，真能救命？”
“能！太能了！”顾景鸿用力点头，眼神灼灼，“血纹地精，性温而沉，其血核凝聚地脉精气与草木生机，乃是固本培元、续命吊气的圣品！尤其是对那种元气大伤、生机流逝、普通补药石沉大海的重症，有奇效！我家中老妻…唉…”他叹了口气，没有细说，但眼中的悲戚和希望交织，“这三颗血核，年份够，品相上佳，正是入药的不二之选！小伙子，你…你无论如何要卖给我！”
固本培元？续命吊气？圣品？梅运来虽然不太懂这些术语，但“救命”、“圣品”、“不二之选”这些词，他还是听得懂的。再结合李十八那老鬼之前笃定的语气，看来这三颗疙瘩，价值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他看着顾景鸿急切又带着哀求的眼神，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这老头看着不像奸商，而且是真的急需。修房子的钱…肯定不能少要！但既然是救命的东西…
“顾老，”梅运来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这玩意儿是我冒了风险，好不容易从后山老林子深处挖出来的。具体值多少，我也不太懂行情。不过，既然能救命…”他顿了顿，看着顾景鸿紧张的表情，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您看…两万块…一颗？三颗，六万块…行不行？”
这是他刚才在脑子里盘算了好几遍的价格。六万块！在他想来，绝对是天文数字了！足够他把老宅修得漂漂亮亮，还能剩不少！他报出这个价格时，心都在砰砰直跳，生怕把老头吓跑了。
谁知，顾景鸿听到“六万块”这个数字，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为难或者嫌贵的表情，反而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表情，甚至带着点“捡了大便宜”的庆幸！
“行！行！太行了！”顾景鸿连连点头，生怕梅运来反悔似的，一把将手里那颗血核小心地放回破布上，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掏自己那个老旧的棕色皮包，“小伙子，实诚！太实诚了！这品相、这年份的血纹地精血核，在州城的大药行，十万一颗都未必拿得下来！我…我这就给你拿钱！”
他一边说，一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又从里面抽出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崭新百元大钞，看厚度，至少有两三万。接着他又去翻口袋，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也都拿了出来，零零整整凑在一起。
“小伙子，你看，我这里…现金只有三万八千多。”顾景鸿把厚厚一沓钱塞到梅运来手里，脸上带着歉意和急切，“剩下的两万二，我马上给你写欠条！我顾景鸿在巴山郡行医几十年，‘回春堂’就在前面不远，跑不了！你信我！我这就回去取钱！或者…或者你跟我去医馆拿？”
梅运来手里捏着那厚厚一沓还带着体温的钞票，整个人都懵了！
三…三万八？！还有两万二的欠条？！
他原本觉得六万是天价，是抱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心思喊出来的。他甚至做好了对方砍价到一两万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这顾老头不但一口答应，还说自己报便宜了？！州城要十万一颗？！而且现在就先给了将近四万现金！
巨大的冲击让梅运来脑子嗡嗡作响，手心都冒汗了。他看着顾景鸿急切又真诚的脸，再看看手里实实在在的钞票…
“不…不用欠条！”梅运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喜和震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顾老，我信你！剩下的钱…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就成！这药…能救命要紧！”他把剩下的两颗血核也小心地推到顾景鸿面前。
顾景鸿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感激和激动，他一把将三颗血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抓住了生命的希望：“好！好小伙子！仁义！太仁义了！你放心！我顾景鸿说话算话！剩下的钱，最迟明天，我亲自给你送去！你留个地址，或者…或者你跟我回医馆？”
“不用了顾老，我…”梅运来刚想说自己在老支书家，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脚边的破背篓，心里猛地一动！
血纹地精的植株！还在背篓里！李十八说过叶子是添头，但万一…也有点用呢？而且看这顾老识货的样子…
他立刻弯腰，从背篓里拿出那个用树叶和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心地解开，露出里面三株连根带土、茎秆暗红、叶脉渗血的“血纹地精”植株。
“顾老，还有这个，”梅运来把植株递过去，“这是上面的草草，我一起挖来了。那老…咳，我听人说，叶子可能也有点用？”
顾景鸿的目光瞬间被那三株生机勃勃的植株吸引！当他看清那暗红色的茎秆和叶脉上妖异的血色纹路时，眼睛再次瞪圆了！
“血纹地精草？！还是活株？！”顾景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巨大的惊喜，甚至比刚才看到血核时还要激动几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株，手指轻轻抚摸着那肥厚的、带着血色纹路的叶片，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眼神痴迷，“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啊！其叶虽不如血核药力精纯磅礴，但胜在生机盎然，且自带一股清灵之气！用于调和药性、固护心脉，乃是绝佳的辅药！更能培育…可惜，可惜我这老妻等不及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梅运来的眼神简直像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小伙子！你…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三株活株，虽不能入主药，但价值也不菲！这样！”顾景鸿当机立断，又从自己那沓钱里数出厚厚一叠，看厚度至少有两三千，不由分说塞到梅运来手里，“这三株活草，算我额外买的！这些你先拿着！加上之前的，算四万定金！剩下的钱，连同血核的尾款，我明天一并给你送去！绝不食言！”
梅运来手里捏着厚厚四沓钞票，沉甸甸的，滚烫的，几乎要拿不稳。他脑子彻底晕了。四万现金！还有两万七的尾款明天到手？！总共六万七？！
修房子？别说修了！盖新的都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一大笔！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几乎要当场大笑出来！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装镇定，只是脸皮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着。
“好…好！顾老爽快！”梅运来用力点头，声音都有点发飘，“我叫梅运来，是吴家村的。现在暂时住在村支书吴建国家里。您…您明天方便的话，送到那就行！”
“吴家村？吴建国支书家？”顾景鸿重复了一遍，牢牢记住，随即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对了，梅小哥！冒昧问一句，你这药材…是怎么知道去后山挖的？是有人指点？还是…”
梅运来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随口糊弄过去说是运气好，顾景鸿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急切地补充道：“是不是…是不是州立医院一个叫张雅的年轻女医生告诉你的？！她是不是在光明州立医院工作？！”
张雅？！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惊雷，在梅运来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顾景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