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位置,森白色的誓心莲火轰然爆发,那火焰不带一丝温度,却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虚妄与规则。
祁诀缓缓站起身,那一身在千年沉睡中早已褪色的衣袍,此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脚下,之前洒落的灰烬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逆向旋转,飞速聚合成一座闪烁着幽光的古老符阵。
“你醒了?!”
一道焦急中带着狂喜的声音传来,沈微几乎是扑过来的,眼中满是血丝,却亮得惊人。
她想抓住祁诀的手,却又怕那诡异的白炎伤到自己。
祁诀的目光从远方的虚空收回,落在她身上,那双沉寂了千年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没有多言,只是抬起手,指尖一朵小小的莲火跳跃而出,轻飘飘地印入了沈微伸出的掌心。
“嗤——”
一道轻微的烙印声响起,那火焰却并未灼伤她的皮肤,只是在她掌心留下一个永不磨灭的莲花印记。
一股玄奥的联系,瞬间在两人之间建立。
“现在,你是‘执愿者’了。”祁诀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份契约,会让你分担我的一部分代价,也会赋予你行走幽冥的权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沈微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印记,随即抬起头,迎上祁诀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决绝的笑:“退出?从二十年前,你第一次为了骗过‘它们’,在我面前伪装心跳停止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退出过。祁诀,你的账,我陪你一起讨!”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如梦似幻的娇小身影悄然飘至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时光凝成的女童,手中捧着一只已经彻底碎裂的沙漏。
“我是‘血脉钥匙’的最后守者。”时光童的声音空灵而古老,带着跨越千年的疲惫,“千年前,你以自身为阵眼,封印了这片地府遗迹,也封印了你自己,只为等一个……能‘改账本’的人出现。现在,时候到了,钥匙……归位。”
说罢,她将那只破碎的沙漏猛地按入祁诀的胸口。
那万千碎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流光,钻心刺骨地融入他的血肉与魂魄。
祁诀闷哼一声,只觉得胸膛仿佛要被彻底撕裂,一股尘封已久、来自血脉最深处的力量,如火山般轰然苏醒!
时光童的身影在完成使命的瞬间开始消散,化作亿万点金色的光尘。
“守望结束了……”她最后的声音缥缈如烟,随风而逝。
最后一点光尘,凝成一道细若游丝的金线,径直没入祁诀的眉心,烙印在他的命格之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祁诀脑海中那沉寂的玉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检测到宿主‘地府遗脉’血脉完全觉醒,权限解锁!】
【解锁天赋:命契微改(初级)】
【效果:可消耗魂力,对自身或他人命格条目进行短暂、微量的篡改。
警告:篡改行为将引发‘生死律令’反噬,请谨慎使用!】
夜半,冥河畔。
凄厉的嘶吼声被厚重的阴气死死压制。
一名身穿阎罗殿官服的暗使,被三根漆黑如墨的定魂钉,死死钉在了一根冥河石柱上。
钉子贯穿了他的魂体,黑色的雾气从伤口不断溢出,那是魂魄正在消散的迹象。
一名身形融入阴影的影守将,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滴血不沾的长刀倒映着暗使绝望的脸。
“为什么……背叛阎罗大人……”暗使艰难地咳出一口黑雾,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的手指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划出一行字。
“账本……第七页……有……你父母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的魂体“嘭”地一声,彻底爆开,化作最纯粹的阴气,被冥河的涡流卷走,连转世的机会都未留下。
影守将对着虚空单膝跪地,随即身形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片刻后,沈微的身影出现在石柱下。
她看着地上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
在暗使魂飞魄散的地方,一枚指甲盖大小、被撕裂的簿角静静躺着。
她捡了起来,那上面是用朱砂笔写就的蝇头小字,虽不完整,但字迹清晰可辨:
“……祁氏夫妇,窃取天机,以大功德抵,判阳寿+30年,待赎……”
待赎?!
沈微猛然抬头,失声惊呼:“他们还活着?!”
消息传回,祁诀已站在祭台的最高处。
他的脚下,是奔流不息、怨魂沉浮的冥河。
而在冥河的尽头,隔着无尽的虚空与混沌,一本厚重到无法想象的巨账若隐若现。
那便是记录三界六道一切生灵命运的——生死律令。
他没有丝毫犹豫,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带着森白的莲火气息。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片破旧的布料上,写下三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我讨债。”
写罢,他屈指一弹,一朵誓心莲火将那血书包裹。
布料瞬间化作一只诡异的血色蝴蝶,振动着翅膀,义无反顾地穿透层层空间,朝着冥河尽头那本巨账飞去。
这一刻,仿佛整个三界都为之震动。
无数隐藏在高天之上、九幽之下的强大存在,纷纷投来了惊骇的目光。
“疯了!他竟然敢主动挑衅‘生死律令’!”
“那是天道规则的具现化,他在向整个秩序宣战!”
“区区一介遗脉,也敢讨债?讨谁的债?天的债吗?”
三界的意念交流化作无形的弹幕,在虚空中炸裂。
那只血蝶,终于飞到了巨账之前。
它没有攻击,只是轻轻地、决绝地,撞在了那古朴厚重的封面上。
“嗡——”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开辟之初的沉闷轰鸣响起,巨账微微震颤。
它那万古不变的封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鎏金大字:
【祁诀——幽冥共主候选,待审。】
就在所有目光都聚焦于这惊天异变时,一个身穿黑衣、手提引魂灯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祭台之下。
他一步步走上前来,兜帽压得很低,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他停在祁诀身后三步远处,摘下了兜帽。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千万年没有开过口。
祁诀缓缓回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抹冰冷的讥讽:“我爸妈的命,你们地府,欠了我二十年。”
黑衣引魂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却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看不出材质的铃铛,递了过去。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引魂使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别让账本,成了坟碑’。”
祁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铃铛上。
就在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刹那,远处的冥河,突然泛起诡异的滔天红光。
河水中,仿佛有无数被强行抹去、沉寂了万古的名字,正在挣扎、咆哮,试图重新苏醒!
铃铛入手。
一瞬间,天旋地转。
祁诀眼前的引魂使、祭台、泛着红光的冥河,连同沈微焦急的呼喊,都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扭曲、模糊、褪色。
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所有的景象都在崩解。
他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坠入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与空间、只有无尽混沌的深渊。
那枚来自父亲的铃铛,在他掌心变得滚烫,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并吸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一种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味的触感传来,紧接着,周围浓郁的雾气中,隐约响起了一段早已失传、充满了诡异童趣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