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深知,仅靠屠刀与锁链,无法长久维系对高丽这头受伤猛兽的统治。在搜刮的狂潮与血腥的镇压稍歇后,他开始落下另一枚棋子——怀柔。开京,征东元帅府内,气氛依旧肃杀,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他首先召见了以金富轼为首的一批尚有名望、且态度“恭顺”的高丽老儒生和地方乡绅。这些须发皆白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踏入昔日王宫、今日帅府的门槛,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让他们面色惨白。吴用端坐主位,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鹅毛羽扇轻摇,声音也放缓了许多:“诸位皆高丽耆宿,德高望重。宋廷天威,泽被四海。高丽既归王化,自当安抚黎庶,振兴文教。”他抛出了诱饵——恢复科举。然而,当金富轼等人看到吴用亲定的考题《论宋倭一体之天命》、《颂东海都护府安民之德》时,心彻底沉入谷底。这哪里是选拔人才?分明是思想阉割!是逼着读书人自断脊梁!但看着吴用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侍立两旁、手按刀柄、眼神凶戾的宋军甲士,无人敢有异议。中举者,将被授予虚衔,成为宋廷装点门面的傀儡,穿着宋式襕衫,在昔日同窗鄙夷的目光中,向景福宫方向叩拜谢恩。
分化利用的权术也被运用得炉火纯青。吴用任命了一批投降的原高丽中下层官员,担任各道、郡的副职。这些人在高压下选择了苟活,被推上前台,管理地方民政、税收等繁琐事务。他们的顶头上司,则是吴用指派的宋人或早已归化、忠心耿耿的扶桑人担任的“安抚使”。安抚使手握实权,对副职颐指气使,动辄呵斥。副职们则心怀鬼胎,既要应付宋人的盘剥,又要安抚本地民众的怨气,在夹缝中艰难求生,互相猜忌、倾轧,无形中瓦解了任何可能的地方势力联盟。吴用稳坐开京,如同操控提线木偶的幕后黑手,冷眼旁观着这出精心设计的傀儡戏。
宗教,这片土地上最深沉的精神寄托,也被纳入了掌控。吴用颁布敕令:“佛教慈悲,导人向善,当受庇护。”然而,这份“庇护”带着沉重的枷锁。各大寺庙的住持被“请”至元帅府,在吴用平静的目光和忍者冰冷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登记庙产——田亩、山林、金银法器、佛像金身…无一遗漏。寺庙的香火钱、信徒的布施,需按比例上缴“供奉”。更致命的是,吴用宣布:“淫祠野祭,蛊惑人心,当禁!”那些扎根于高丽民间、寄托着底层民众朴素信仰的本土神只、山精野怪、乃至道教神坛,被斥为“邪神淫祀”。宋军士兵在忍者的指引下,捣毁神像,焚烧祭坛,抓捕巫师神婆,公开处以鞭刑或苦役。信仰的根须被粗暴地斩断,精神的土壤被撒上恐惧的毒药。
统治的骨架也被彻底重塑。吴用将高丽全境划分为八个军镇,如同八根铁钉,狠狠楔入高丽的躯体。史文恭、高崇、关胜、花荣等宋军悍将,被任命为镇守使,坐镇平壤、庆州、光州、釜山等要冲,手握重兵,掌控生杀予夺的军权。在军镇之下,设立“安抚使司”,由宋人或亲宋的高丽人担任安抚使,负责民政、赋税、诉讼等事务。然而,安抚使的每一项政令,都需镇守使朱笔勾画。军权凌驾于一切之上,如同悬在安抚使和所有高丽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张由驿站和情报点构成的巨网也随之铺开,以开京为中心,辐射至每一个郡县、关隘。快马传递着加盖元帅府火漆的命令,忍者潜伏在茶楼酒肆、田间地头,宋军的斥候游弋在边境山林。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通过这张无形的网,迅速汇聚到吴用面前。高丽社会表面如同被投入冰水的滚油,迅速“平静”下来。市集重新开张,农夫回到田地,工匠敲打铁器,书塾传来稚嫩的读书声…但这平静之下,是无数双充满怨毒与仇恨的眼睛,是压抑的啜泣,是磨刀霍霍的等待。吴用的怀柔,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上覆盖一层薄冰,看似稳固,实则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