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许攸这等谋士也一饮而尽,唯独沮授闷坐不语。
虽夺回东光值得庆贺,但未竟全功便铺张庆贺,他深知骄兵必败之理。
冀州无人不知的道理!
袁绍高坐主位,瞥见沮授立在谋士末尾,不由得冷哼一声,低声咒骂:“晦气!”
“主公!”
郭图坐在袁绍身侧,听得清楚,见袁绍兴致正高,岂能让他因沮授坏了心情。此战全赖主公神威,杀得刘备丢盔弃甲,东光城都不敢守,直接逃往清河,实在痛快!”
“哈哈哈哈哈!”
袁绍原本稍显阴郁的脸色,瞬间被郭图一番话逗得开怀大笑。公则此言甚合我意!”
“我拥兵四十万,刘备拿什么与我抗衡?不过插标卖首之徒罢了!”
众人纷纷附和,郭图这溜须拍马的本事,旁人的确望尘莫及。主公,”
郭图趁势进言,“只要明日攻下清河,灭了刘备,大业可成!”
“哈哈哈,好!”
袁绍猛地拍案而起,正要豪言壮语,沮授却忽然开口打断。主公……”
他咬了咬牙,明知此时进谏会触怒袁绍,但依然不得不言。
吕布败得太蹊跷,极可能是诈败。
张合不敢告诉袁绍,只悄悄透露给他。
若是连他也缄默不言,这四十万大军恐有覆灭之危。
明哲保身之事,郭图做得出。
可惜——他是沮授。刘备麾下谋士狡诈,若贸然追击,恐中埋伏,还请主公三思!”
“放肆!”
袁绍怒火骤起,但扫了一眼满堂欢饮的文武,又硬生生压下怒意。正逢盛宴,此事容后再议!”
“报——”
传令兵急切奔入。启禀主公,刘备仅在清河休整半时辰,便直奔界桥而去!”
“哼!”
袁绍再也按捺不住,愤然摔碎酒碗。主公息怒。”
郭图连忙劝道,“刘备不敢与主公交锋才逃往别处,该高兴才是!”
“这……”
郭图的话让袁绍一时语塞,怒气竟无处发泄。主公只需稍作休整,明日进军界桥,看那刘备还能逃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
袁绍转怒为喜,“公则果然深得我心!有你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沮授:“……”
许攸:“……”
……
另一边,刘备一行的气氛截然不同。
李佑骑着枣红马,夺下界桥后仅饮了两口水,便率军直扑巨鹿。
敌众我寡,分秒必争。奉孝,只留奉先两万并州狼骑驻守清河,子龙八千精骑伏于东光城外,真能挡住袁绍四十万大军吗?”
刘备难掩忧虑。
这已是麾下最精锐的两支劲旅。
面对袁绍四十万大军的压力,无人敢确保阻击行动能够奏效。主公不必担忧,郭嘉淡然一笑,
袁绍贪功冒进,今日又获大捷,必会急于求成,听不进逆耳忠言。
我军如此快速行军,袁绍定会以为我们不敢迎战。
我敢断言他必定率军追击,妄想一举歼灭我军。
玄德公啊,
郭嘉语气悠远,似有所思,
骄横之师终将败北。
郭嘉的分析让刘备稍感宽慰,却仍未消除其心中不安:
军师所言有理,但依常理推断,袁绍早该完成修整,为何至今未见斥候来报?
莫非其中有诈?
这个问题让这位鬼才谋士也为之一怔。
按他的预计,
袁绍应当早已出兵追击,
怎会至今毫无动静?
即便我军急行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敌方斥候,
这反常情况确实令人费解。会不会...是在举行庆功宴?
李佑插话问道。伯川不可胡言,
刘备皱眉道,
袁本初虽非明主,终究是河北霸主,怎会如此荒唐糊涂。
李佑讪讪地挠头,细想之下确实不该如此轻视一方诸侯。玄德公教训得是......
在东光城外五十里的山林中,
赵云身披银甲潜伏于地,冻得瑟瑟发抖。
为防止暴露行踪,既不能卸甲也不敢生火,任何声响都可能破坏整个作战计划。禀将军,
一名士兵低声禀报,
东光城内仍无动静!
继续探查!
次日黎明前,
吕布已整装待发。
只见他头戴紫金冠,身披百花战袍,套着连环铠,腰束狮蛮带,
浑身散发着雪耻的决绝之气,
不愧是当世飞将。
说来自嘲,
昨夜他仅睡了两个时辰,
但想到那白袍小将恐怕彻夜未眠,
在山林寒风中警戒,
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
这也让熟读兵书的吕布领悟到:
纵使郭嘉这等奇才,
也有失算之时。
传令兵急促入帐,
袁绍四十万大军已离东光,正往清河进发!
吕布霎时睡意全消,
眼中精光迸射,
滔天战意瞬间升腾。
士卒跪伏一旁,心头莫名涌起一丝战栗。传令,”
“冲锋!”
“遵命!”
两万并州铁骑如黑潮决堤,自清河城北门奔涌而出。
吕布未曾抛下一人——
这些将士皆心知肚明,前方是袁绍四十万大军结成的铁壁。
恐惧?或许有。
但此刻他们代表的不只是刘备,更是并州的土地上生养的故土魂灵。
以并州为名的狼骑,
不畏死,
惧败北。
所幸至今,
吕字旌旗所指之处,从未真正折戟。
诈败诱敌?那另当别论......
赤兔马嘶鸣如雷,踏火凌空。
吕布单戟匹马撞向袁军战阵,身后铁骑将大地碾出滚滚尘龙。
袁绍军阵前蓦地窜出四员大将:
张合银枪点寒星,高览刀锋劈月色;高干、焦触各持兵刃左右夹击。
方天画戟旋出腥风,吕布竟以一人之力压得四人攻势滞涩。
他瞳中凶焰灼人——倒非杀心大作,实是被这三股浓烈酒气激得怒极反笑:
“阵前纵饮?好胆色!”
戟光忽转,如陨星坠向焦触。
精铁交击的脆响中,弯折的长刀带着主人横飞三丈,血溅黄沙。结阵死守!”
张合厉喝声震四野,“困兽之斗罢了!待我大军合围——”
话音未落,袁军后方骤起龙吟:
“常山赵子龙来也!”
雪色战袍撕开阴云,白马银枪贯入敌腹。
血色漫上赵云的眼白,他苍白的脸庞在寒夜中冻得发青。
长枪突刺,一名袁军士卒的头颅顿时爆裂开来。
此刻的赵云哪有半分儒将模样?
什么温润如玉、仙风道骨?
统统见鬼去吧!
当夜听闻袁绍在东光设宴庆功时,他的后槽牙几乎咬碎,恨不得生啖其肉。
如今的赵云状若疯虎,莫说寻常士卒,就是吕布也不敢直面其锋。
袁军将领悉数在前线鏖战,后方哪有人能拦住这尊杀神?万余铁骑随着赵云冲锋,直插袁绍本阵!
主公!张合最先察觉异状,正要回援却被方天画戟逼退。想走?吕布冷笑。
战局瞬间颠倒——方才袁军还想围歼并州狼骑,此刻反被吕布一人拖住。
郭图失声惊呼:后方有伏兵!
袁绍面如土色:快拦住他们!
军令刚下,四十万大军已溃不成军。
人马相互践踏,哀嚎声响彻原野。
赵云抹去脸上血浆,袁绍早已不知所踪。
帅旗倾覆的乱军中,要寻人简直大海捞针。
前阵张合等人仓皇败退:焦触电死当场,高干肩胛破碎,高览坠马险遭踩踏。
若非张合见机得快,怕也难逃厄运。
赵云的铁骑如尖刀般穿透敌阵,与吕布成功会师。追吗?赵云望着溃军问道。
吕布摇头:穷寇莫追。他心知此战虽胜,并州老卒却折损近三千,每想及此便心如刀绞。我军只需完成阻敌任务即可。
“穷寇莫追,收兵回平原!”
“遵命!”
袁绍这边形势危急,
赵云直冲中军大营,袁绍与谋士郭图、许攸等人惊慌失措,
在亲卫护送下仓皇撤往东光,
慌乱中连象征主帅的袁字帅旗都遗弃在地,
溃散的士兵将旗帜践踏得破烂不堪,哪还有四世三公的威严。
战场上,
失去士兵敬畏的军旗就是这般下场,
也正因如此,
袁绍才能趁乱从赵云枪下逃脱,侥幸保住了性命。
冀州要地东光城内,
换过衣袍的袁绍正在帐内暴怒,
先胜后败的耻辱令他难以接受,
赵云与吕布的兵力不过三万,
十万大军竟被杀得丢盔弃甲,
他袁本初真是开创了袁家军旅之耻!
“废物!全是饭桶!”
“我袁氏耗尽钱粮就养出你们这群窝囊废!”
帐内文武官员都低头沉默,
既不敢触怒袁绍,
更无颜为自己开脱。
唯独郭图挺身而出,
满脸悲愤地进谏:
“主公!”
“刘备奸诈,暗中设伏致我军中计!”
这番说辞让众人暗自嗤笑,
打仗设伏本是常事,
到了郭图口中倒成了不义之举。
沮授与许攸相视苦笑,
郭图三言两语就将战败责任推得干净,
这般本事确实令人叹服。兵家常事!”
郭图继续鼓舞道:
“只要主公重整旗鼓,必能歼灭刘备,问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