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
我要先生保我蔡氏——万世不衰!
“千秋万代?”
荀谌这次是真被蔡瑁的狂妄之言惊到了。
自古以来,唯有皇室敢公然谋求江山永固,其余世家纵然心怀此念,也从不敢宣之于口。
无论是四世三公的袁氏,还是荀谌出身的荀家,皆在暗中筹谋。
蔡瑁本事未必过人,野心倒是大得很。德珪将军未免太高看我了。”
荀谌不慌不忙提起酒壶,想为自己斟酒,却发现这雕着雪梅的银壶轻若无物——竟是空的。
他只得缓缓将其放回案上。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在玄德公麾下仅是末席,于荀家也称不上翘楚,如何能为将军作保?”
“倒是将军执掌荆州水军,权倾一方,世家之中无人能及。
若要许诺荣华富贵,也该是将军许给我才是。”
蔡瑁听罢这番推托之词,仍不动怒,自顾自道:“先生何必过谦?只需在玄德公面前美言几句,称二公子才德远胜刘琦,待我主百年之后,令其继任荆州牧之位——此事若成,同盟之议,蔡某自当全力促成。”
他目光灼灼盯着荀谌,“先生得偿所愿,蔡某亦有所获,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这般世家掌权者本就心狠手辣,何况蔡瑁野心勃勃。
什么仁义道德,在他眼中不过虚设。
董昭也罢,荀谌也好,曹操或刘备,无非都是买卖。
价高者得,天经地义!
荀谌迎上蔡瑁凌厉的目光。
他深知刘备虽不愿荆州落入曹操之手,更不会容忍世家独霸一州,拥兵自重。今日之言,在下必转告主公。
但最终决断,非我能定。”
荀谌顿了顿,“虽无权柄,倒读过些圣贤书,愿赠将军八字——人心不足蛇吞象。”
“盛极必衰,过犹不及。”
“哈哈哈哈!”
蔡瑁大笑如闻荒诞戏言,“先生教诲,蔡某记下了!”
他语气骤冷,“既然无意合作,此宴不必再续。
饮过这杯酒,往后各走各路。”
“若先生真能说动两家同盟,算你本事;若是碰壁,也休想再来求我!”
荀谌微微蹙眉,即便是机敏如他,也猜不透蔡瑁暗藏的心思。
这一番布局环环相扣,却在最后关头轻易放他离开,难道蔡瑁真是什么正人君子?
绝无可能!
荀谌不再深思,毕竟蔡瑁仍静候着他的回应。
对方既未发难,只是让他敬酒,荀谌也不好推拒。德珪将军德高望重,能为将军敬酒,是荀某的荣幸。”
他目光扫过空荡的酒壶,淡淡道,“只是壶中无酒,在下纵有敬意也无从表露,烦请将军赐一坛佳酿。”
蔡瑁冷哼一声,手指向内院一侧的耳房。
荀谌顺其指向望去,果然见门旁堆着数坛酒。
他从容起身,这般羞辱对他而言不过清风拂面。
缓步走近耳房,荀谌俯身欲捧酒坛,房门却猛然向内敞开——
寒意瞬间攀上脊背。
管亥反应极快,后腰 已出鞘直抵蔡瑁咽喉。
可蔡瑁纹丝不动,连眼睫都未颤一下。
荀谌僵在原地。
房内并无伏兵,只立着一名女子——
罗衫尽褪,肌肤如雪,仅余一件杏红肚兜。
女子眸光如刃,骤然揪住荀谌衣领向后仰倒,将他狠狠拽倒在地。啊——!!”
凄厉尖叫刺破庭院,仿佛遭受滔天侵犯。
荀谌猛然醒悟。
哪里还用猜测?能毁他清白的,岂会是寻常婢女?若为离间刘备与刘表,唯有一人堪当此局——
蔡瑁的二姐,刘表正妻。
为子夺嫡,她连性命都可舍弃,何况清白?
“松手!”
荀谌怒喝,却被那染着蔻丹的指甲抓出血痕。
挣扎间忽听一阵脚步声——
蔡府门前,董昭领着荆州百官怔立如木偶。
伊籍甚至揉了揉眼睛。
这画面太过骇人:管亥的刀紧贴蔡瑁颈侧,而远处刘表夫人衣不蔽体地哭喊,雪肤上指痕宛然。
死寂中,唯有董昭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在蔡瑁的巧妙设计下,这场充满荒诞与诡谲的大戏如期上演。还不动手!
蔡瑁一声暴喝,惊醒了茫然无措的众人。快救夫人!
伊籍手足无措,倒是蒯良反应迅速。
刹那间,蔡府侍卫蜂拥而至,将荀谌与管亥团团围住,寒光四射的兵刃直指二人。
蔡氏趁乱拾起散落的衣衫,不发一言地遮掩着身子。休得靠近!
管亥怒目圆睁,一把扯下耳畔的布条。
此刻他脑海翻涌,唯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护荀谌周全。住手!
熟悉的嗓音令管亥身子一震。
循声望去,只见同样被围困的荀谌正揉着手腕,眼神如刀般剜向蔡氏。
这份算计确实精妙,连他荀谌都着了道。
但真正令他失手的,不是计谋高低,而是没想到对手竟能 至此。
就像再骁勇的武士,若比试前被下了三重泻药,纵有霸王之勇也难取胜。
此刻荀谌心中的怒火更甚管亥,可即便愤懑至极,他也不能挟持蔡瑁脱身。
此事必须有个交代——堂堂刘备使臣、颍川荀氏子弟,赴荆首日便玷污州牧发妻?这等 若传开,莫说他荀谌,整个荀氏都将颜面扫地。你家先生的话,莫非没听清?蔡瑁嘴角挂着讥诮。
管亥指节发白,若非顾忌荀谌安危,真想当场结果了这个奸佞。
他的命本就不值钱,昔年是大渠帅给的,如今是玄德公给的。
生死之事他从不畏惧,但该还的恩情定要偿还——这便是管亥立世之道。管将军。荀谌的声音沉稳得出奇,仿佛深陷重围的是旁人,他们不敢伤我,定要押我去见景升公。
我倒要看看,这荆州究竟是讲王法的地方,还是姓蔡的说了算!
管亥死死盯着蔡瑁,似要将这副嘴脸刻进骨血。
良久,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利刃坠地。
......
州牧府议事厅内,
荀谌、管亥与荆州文武静默而立。
这桩 分量不轻,却实在难以启齿——刘备特使竟在蔡府意图染指州牧正妻?
荀谌神色平静。
他很清楚,此事一旦外传必将身败名裂。
而刘表选择在私邸议事的用意也很明显:绝不能让风声走漏半分。
荀谌腰间佩戴着凤剑,立于厅堂 。
纵使他有天大的罪过,仍是刘备的使者,更携带着刘备的佩剑。
除了刘表,无人敢夺其剑、缚其手!
刘表坐在主位,双手交叠,眼中怒火与克制交织。
许久,众人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都说说吧......”
不等荀谌开口,蔡瑁立刻抢先发难。
诬陷一事,关键在于先声夺人,趁对方辩解前将罪名钉死。主公!”
蔡瑁高声道,“荀谌欺人太甚!我念及他是青州使臣,又是名士,才邀他赴宴。
主母得知后,特意回府,只为一睹荀家风采!”
“主母生怕失礼,甚至回房更衣,准备盛装迎客,敬酒示礼。
可这荀谌狼子野心,见主母天姿国色,竟纵容侍卫挟持我,趁机冲向耳房,意图不轨!”
“我厉声喝止,可这贼子竟口出狂言……”
“他说了什么!”
刘表怒不可遏。
蔡夫人是他的心头至宝,岂容他人觊觎?蔡瑁一番添油加醋,更让他怒火攻心,无暇思索其中蹊跷。
蔡瑁佯装犹豫,随即愤然道:“他竟大放厥词,称自己容貌俊朗,远胜主公。
还说若主母见了,怕是欢喜都来不及,怎会怪罪!”
“狂妄之徒!”
刘表拍案而起,剑锋直指荀谌,杀意凛然。
谎言之中掺入三分真,才更易取信于人。
荀友若的相貌确实出众,绝非年迈的刘表可比。
说“远胜”,倒也并非虚言!
面对剑锋,荀谌神色冰冷,目光如刃,毫无惧色。
他沉默不言,却硬生生压制了刘表的威势。贼子!我何曾亏待于你?”
刘表厉声质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荀谌淡然直面剑锋,气势不减分毫。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
“欲加之罪?!”
刘表冷笑连连,“你的意思,是我的夫人和她的亲弟弟,不惜自污名节来陷害你?!”
“我敬刘备是英雄,尊你是君子,你却用这般荒谬之言搪塞我?!”
刘表死死盯着荀谌,手臂因愤怒而颤抖,连剑都握不稳。好!我给你机会解释!若说不清,即便上表天子,今日我也要治你的罪!”
荀谌神色平静,娓娓道来:
“今日蔡府之事,只需景升公细想,处处皆是破绽!”
“德珪将军称宴请在下,为何荆州文武尽数到场?此其一!”
“胡言乱语!”
蔡瑁立刻反驳。主公,我确实设宴款待荀谌,但宾客非他一人,只是以他为主角!”
荀谌冷笑:“既如此,为何我比诸位早到半个时辰?”
“分明是你心怀不轨,故意提前到场,只为趁隙行那龌龊之事!”
这不寻常啊!,
荀谌眉梢一扬,眼中讥讽更甚,
我怎会知晓景升公的夫人会赴宴?莫非连这种事也是你蔡德珪事先告知我的?,
我......,
蔡瑁被问得语塞,此话无论如何接都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