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端着酒杯来到李佑身旁,神色关切:伯川啊,今日见你心事重重,可有什么烦忧?
李佑连忙起身行礼:主公明鉴,平原侯一事臣确实不知情,因而心中不安......
你这说的什么话!刘备佯怒道,县侯爵位已是莫 宠,便是我也只是个亭侯。
你年纪轻轻就有此殊荣,将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说着扳起手指细数:待你再立功勋,我便向天子举荐。
奉孝、公达都要嘉奖,只是孔明年资尚浅......
李佑眼眶微热,垂首道:玄德公教诲,臣谨记于心。
下邳政务厅内灯火通明。
糜竺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礼单,不时提笔添上新条目。
自刘备晋封镇东将军后,婚仪规格又需重新拟定。子仲,李佑接过厚厚一叠礼单,这般规制已逾亭侯之礼了。
这些都已精挑细选......糜竺为难地捻着胡须。
李佑望着密密麻麻的珍宝名录,不禁暗自咂舌。
郭嘉忽然问道:各方贺礼可曾清点?
陶谦大人贺仪最厚,陈家次之......糜竺话音未落,忽见一袭青袍立于门前。
那人丹凤眼,卧蚕眉,美髯垂胸,正是关羽。云长将......二、二哥!李佑慌忙改口,额角渗出细汗,青州军务紧要,何事劳您亲至?
伯川无须担忧,青州平安无事。关羽微笑着说道,为兄大婚,做弟弟的岂能缺席?故而日夜兼程赶来徐州。
关羽就近落座,见李佑仍面露忧色,便接着道:袁绍与公孙伯圭屡战屡败,白马义从让他焦头烂额,哪有余力图谋青州?他神色自若,提及袁绍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我看,所谓四世三公不过浪得虚名。
此行我只带了五百骑兵,平原城尚有潘将军统领三万守军,何足为惧?
不妙!
李佑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直刻意安排关羽留守青州,就是担心这位猛将一旦参战,必立奇功!可关羽为人傲气太盛......
后世多少人惋惜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更是让这位武圣命丧吕蒙之手,何其可惜!李佑本欲磨炼关羽的性子,玄德公这位二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可如今袁绍的先登死士已不复存在,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来去如风,屡败袁军。
这让关羽越发轻视袁绍。
但李佑清楚,袁绍绝境之时,往往能爆发出惊人潜力!
白马义从固然精锐,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不能攻城!若袁绍坚守城池与公孙瓒对峙,同时集结重兵强攻平原,以袁氏底蕴,未必不能成事。
届时平原城就危险了!
既然如此,云长将军且安心住下。荀攸给李佑递了个眼色,待玄德公明日大婚后,我们一同返回青州如何?
甚好!关羽满意颔首,此来特为大哥添份贺礼。
青州去年收成翻倍,这份贺礼可还够分量?
自然够!郭嘉接话道,玄德公见此必当欣喜。
关羽起身告辞:贺礼既已送到,关某先告退了。
二哥舟车劳顿,早些歇息为好。李佑连忙相送。
待关羽离去,政务厅内鸦雀无声,连方才笑容满面的糜竺也陷入沉默。伯川有何见解?郭嘉严肃问道。
李佑叹道:云长所言不无道理,袁绍或许确实没有这等魄力。
但我们岂能将胜负寄托于敌人身上?袁绍虽刚愎自用,但其麾下能人众多,若有人进言被采纳,于我大为不利。
正是。荀攸焦虑地揉着膝盖,四世三公,岂可小觑啊!
“眼下只能靠子龙了,”
李佑指尖不停敲击桌面,眼中寒芒闪烁,“我这就去找玄德公请调兵符,命子龙率八千铁骑火速驰援平原!”
“实在对不住子龙......”
“玄德公的大喜之日,他怕是赶不回来了。”
九十九、贺礼
次日清晨,
下邳城门张灯结彩。
糜家千金出阁,排场自然非同凡响。
迎亲车队披红挂彩,四十余人的乐班吹奏得震天响。
花轿自城东游至城西,短短路程竟走了半日之久。
原本糜竺打算让喜轿游遍全城——好叫百姓们都知道,今日是刘皇叔迎娶糜家 的好日子!
谁曾想,
未等轿马启程,街道就已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
糜竺这才惊觉,自己竟低估了百姓的热忱,更低估了刘备在徐州人心中的分量。
若非如此,这短短一程路何至于要走上半日!
眼见吉时将过,糜竺不得不催促仪仗直奔府邸——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拜堂的良辰。
乱世之中,最重仁德。
曹操兵临城下时曾扬言屠城,是刘备如天神降世护佑黎民。
此刻满城百姓挤破头要沾喜气,不正是对仁政最好的回报?
李佑望着涌动的人海,不禁莞尔——这糜竺倒是弄巧成拙了。公达何在?”
环顾四周不见荀攸身影,李佑扯了扯郭嘉衣袖。咦?”
郭嘉这才发觉异常,四下张望忽然一顿,“应当去调配......等等!”
顺着郭嘉所指,但见荀攸正拨开人群疾步而来。
那张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凝重如铁,远远望见二人便扬声喊道:
“伯川!奉孝!”
荀攸喘着粗气冲到近前,
“速随我去政务厅!”
郭嘉愕然。
能让荀攸如此失态,必是非同小可。
二人交换眼色,当即紧跟而去。
......
政务厅内,
贾诩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脚步声扰得吕布“啪”
地合上竹简。文和兄!”
李佑刚跨入门槛便察觉异样,“究竟何事?”
贾诩沉默着指向案几——那里摆着个硕大的沉香木箱。
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李佑俯身的动作直钻鼻腔。今早有支商队叩关,”
贾诩嗓音发紧,“说是孙伯符送给玄德公的新婚贺礼。”
郭嘉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倒引起我的兴致了。
他的手指搭上木盒边缘,刚掀起一道缝隙,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郭嘉猛地后退几步,掩住口鼻——盒中堆叠着密密麻麻的人耳,赫然是三十对血肉模糊的耳朵。荀攸摇头叹息,这些是文和培养的死士之耳。
本想趁孙策肩胛负伤时取其性命,没想到......
江东小霸王的名号,看来并非虚传。李佑说着合上木盒,余光扫见躲在吕布身后的郭嘉,用力将盒盖按紧。文和,豢养死士之事下不为例。
不过既然都用在了孙策身上......
连死士都派上了,够狠啊。李佑似笑非笑地看向贾诩。
三十名甘愿赴死的忠勇之士,需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培养?
这分明是公达的计策!贾诩急声辩解,可李佑只回以促狭的笑容:公达为人方正,怎会出此毒计?你推脱的样子倒是有趣。
贾诩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李佑却已转向更重要的事:所以这份,是 的挑衅?
虚张声势。角落传来低沉嗓音。
手握竹简的吕布抬起脸,在李佑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道:那些死士经我亲手 ,孙策即便不死也必重伤。
对方选在此时 庆贺之声此起彼伏,刘备喜结良缘,实乃徐州盛事。
臣子们无不为主公欢欣鼓舞。
李佑亦然,只是那件古怪的贺礼总让他心神不宁,如芒在背。
他不愿坏了刘备的兴致,强自按捺心绪,可又怎瞒得过明察秋毫的主公?
这般遮掩,
在刘备眼中,
实在笨拙。
暮色四合,
星月交辉。
初春的夜风裹挟着残冬寒意,从窗缝钻入政务厅,惊得烛火摇曳。
李佑拢紧衣袍,打了个寒战。
此刻厅内独他一人。
刘备大婚诸事繁杂,连诸葛亮都被拉去帮手。
门轴吱呀作响,
冷风穿堂而过。
李佑连打两个喷嚏,抬眼望见来人,满脸诧异。玄德公?李佑讶然,洞房花烛夜,怎不在府中陪伴夫人?
刘备反手合上门扉。迎亲时见你与奉孝离席许久,回来后神色有异。刘备缓步近前,屈膝落座,问了公达,方知原委。
伯川,此等要事,为何瞒我?
属下失职。李佑苦笑,本想明日再禀,终究瞒不过您。
我明白。刘备莞尔,你们是怕扰我雅兴。
正是。
李佑点头叹息。
大婚之日收到血淋淋的,任谁都难展欢颜。
何况如今刘备官拜镇东将军,统领青徐二州。
孙策此举,简直是公然羞辱!
孙伯符虽行径卑劣,然兵不厌诈。李佑斟酌道,还请主公勿要挂怀。
伯川谬矣。刘备呼吸渐重,胸膛起伏,此等伎俩,不过跳梁小丑所为。
然则——
他与三员将领合围翼德,致其负伤!
此恨难忘!
李佑怔忡,不禁哑然。
说四人围攻张飞倒也不错,只是实情恰好相反。
非是四人围堵,
实乃翼德单枪匹马 四将!
刘备盘坐于地,左手反复握拳又松开。
这位新任镇东将军,显然动了真怒。
李佑默然不语。
道理是说给外人听的,对自家人,偏袒便是。
他倒觉得刘备这般情状,反倒令人心安。私怨尚在其次。刘备继续道,自讨伐袁术以来,多少将士马革裹尸。
他孙伯符却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