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码头七号泊位的晨雾裹着油漆味，齐铁军用指甲刮蹭火炬塔构件的环氧涂层。日本进口的固化剂在潮气里结出蛛网状晶花，像撒了层碎玻璃。香港验船师说涂层流平性不达标。沈雪梅翻着英文检验单，铝饭盒里装着被油漆粘住的万宝路烟盒，北美客户要求所有涂层通过ISo6270冷凝水测试。
陈国栋踹了脚德国产的自动涂装机：这铁疙瘩喷漆比老太太刷墙还慢！港商送的温度传感器卡在30c刻度，表盘上凝着赵红英骑车溅起的海水。她甩着帆布包冲进工棚：湛江老渔民说用船漆掺桐油，台风天都不掉皮！
湛江硇洲岛的渔船坞飘着桐油香，十二个船老大蹲着搅动生漆桶。赵红英学着用牡蛎壳刮漆：得顺着木纹刷七遍，头两遍掺松节油。沈雪梅用粘度计测量漆料：触变指数比环氧树脂高15%。齐铁军发现漆膜干燥时的收缩纹路与钢构件热胀系数吻合，在笔记本记下应力补偿效应。
港商代表用鳄鱼皮包扇着漆雾：奥运场馆不是渔村祠堂！陈国栋突然把漆刷甩向礁石，漆液在海水里晕染成等高线图：您太爷修维多利亚港时，不也是用这渔村技术刷的灯塔？牡蛎壳刮出的漆膜断面，竟与自动涂装机的故障波形同步。
工业区实验室的空调机轰鸣作响，赵红英带人搭建冷凝水测试箱。沈雪梅用注射器模拟沿海盐雾：相对湿度98%时，漆膜吸水率比标准工况高3倍。齐铁军调整喷枪角度，发现45度喷涂形成的漆膜晶相结构最致密，港商送的防护面具被漆雾堵住呼吸阀。
这种土漆能扛五百小时盐雾？港商敲打着试板。陈国栋突然掀开测试箱，潮湿的海风卷着漆雾扑向众人：蛇口这的潮气浓度，顶得上二十台测试箱！凝结在试板上的露珠自然流淌，形成与ISo标准图谱相似的侵蚀路径，赵红英用渔网兜着的漆料样本，在探照灯下泛着珠母贝光泽。
湛江港务局的旧仓库堆满淘汰设备，赵红英指着锈蚀的潮汐记录仪：这机器记过六三年台风的涨落规律。齐铁军改装仪器分析漆膜固化曲线，发现与硇洲岛潮汐周期存在14.5天的相位差。沈雪梅翻出1972年的《南海渔业船舶涂装规范》：渔船舱底漆的耐蚀标准比国标高两级。
港商带着解约通知书闯进来：再不用指定品牌就终止合作！陈国栋突然抡起漆桶砸向潮汐仪，飞溅的漆液在阳光中折射出光谱，投影在墙面的潮汐曲线上形成互补图形。赵红英展开八家渔业合作社的联营协议：渔船的漆料采购费，抵得上五台进口涂装机！
黄埔港的货轮拉响汽笛时，齐铁军检查最后一批构件的漆面。沈雪梅用铝饭盒装走未干的漆样，盒内壁结出珊瑚状的结晶纹。赵红英与港商代表站在涂装车间顶棚，渔网兜里的牡蛎壳随海风晃动，碰撞声与自动涂装机的报警蜂鸣共振。
这批漆料到旧金山会涨价八倍。港商望着码头的集装箱山。赵红英摸出渔网里缠着的船老大烟斗：等漆喷完，这网子还能补渔船的窟窿。夕阳把她的劳动布工装染成漆色，内袋里乡镇企业联营厂的公章沾着桐油，像未干的漆膜泛着琥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