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的花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心境,开得愈发烂漫。太上皇李晟的身体在谭淼淼的精心调理和这份心境开阔的双重作用下,一日好过一日。他已能时常在宫苑内散步,甚至偶尔能在曹德的搀扶下,走到花园深处的亭台小坐,听风看雨,赏花观鱼,过上了真正颐养天年的生活。
然而,人一旦从沉重的国事和病痛中解脱出来,那些最朴素的人伦渴望便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尤其是对于一位垂暮的老人,一位曾经拥有过众多子女、如今却膝下略显冷清的帝王而言。
这一日,春光正好,太上皇坐在水榭边,看着池中锦鲤争食,曹德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茶水。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那是宫中低位妃嫔(前朝遗留,如今在宁寿宫附近荣养)所出的几位小郡王、郡主在玩耍。那清脆稚嫩的声音,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太上皇的心。
他望着那些奔跑的小小身影,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而柔和,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喃喃道:
“曹德啊……你说,皇帝他……每日忙于国事,这后宫,是不是也太冷清了些?”
曹德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太上皇的弦外之音。他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老主子说的是。皇上勤政爱民,日理万机,皇后娘娘又贤德,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子嗣之事,确实关乎国本,也关系着天伦之乐啊。”
太上皇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些孩童,语气更加怅然:“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皇子公主都有好几个了……如今,这宁寿宫虽好,花也好看,鱼也肥美,可终究……少了点稚子绕膝的乐趣。”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渴望,“朕……是真想听听皇孙叫一声‘皇祖父’,盼着能见皇孙承欢膝下啊……”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自然,不带任何朝堂上那种冠冕堂皇的“国本”大义,纯粹是一个老人对家族血脉延续、对天伦之乐最本真的向往。也正是这份纯粹,让听闻此言的曹德,心中也不由得跟着一酸。
“太上皇洪福齐天,定能如愿的。”曹德连忙宽慰,“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还年轻,身子骨也好,想来……想来只是缘分未到。”
“缘分未到?”太上皇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朕听闻,前些日子,朝臣们是不是提过选秀之事?皇帝……给驳回了?”
曹德心里一紧,知道这事瞒不住,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道:“太上皇明鉴,确有其事。不过皇上他……态度很是坚决,言道‘后宫有后足矣’。”
太上皇闻言,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尤其是涉及皇后谭淼淼。他想起那女子在山洞救驾、灵堂成婚的往事,也知她在新政中出力甚多,与皇帝乃是真正的患难夫妻,感情非比寻常。
“唉……”太上皇又叹了口气,这次却带着几分无奈和理解,“皇帝重情,是好事。皇后……也确实是个好的。只是,这皇家……终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啊。”
他没有再就选秀之事多言,但那份对皇孙的期盼,却愈发浓烈起来。自此之后,他几乎每次见到前来请安的李岩和谭淼淼,言语间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这层意思。
有时是看着庭前新开的花,会感慨一句:“这花开得热闹,若是有几个小娃娃在院里跑跑跳跳,就更好了。”
有时是品尝到御膳房新做的精致点心,会吩咐道:“这个甜软,给皇后留着,她年纪轻,或许爱吃。将来……也好给朕的皇孙尝尝。”
甚至有一次,李岩汇报完一项新政的进展,太上皇欣慰点头后,拉着他的手,轻轻拍着,目光殷切:“国事要紧,但家事……也不能全然不顾。朕老了,别无他求,就盼着能亲眼看到李氏血脉枝繁叶茂,这江山,才算真正后继有人啊……”
这些话语,如同绵绵春雨,润物无声,却分量千钧。它不似朝臣奏议那般带着政治压力,而是源自长辈最深沉的爱与期盼,让李岩和谭淼淼无法回避,也无法轻易用君臣大义来搪塞。
李岩每次从宁寿宫出来,握着谭淼淼的手都会不自觉地收紧。他理解父亲的渴望,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亲情重量。而谭淼淼,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内心的波澜,回想起那夜养心殿内彼此的承诺,以及自己悄然停止的避孕措施,心中亦是柔情百转,更坚定了为心爱之人生儿育女、延续血脉的决心。
宁寿宫里,太上皇那“盼见皇孙承欢”的念叨,如同一首温柔的背景音,萦绕在帝后心间,催促着他们去完成这最后一件,亦是承载着家族与国家未来希望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