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仿佛将一切都冲刷得模糊不清，包括那个悬而未决的吻，和沈叙背上那些令人心惊的旧痕。
沈叙将苏晚送到宿舍楼下，两人浑身湿透，在值班舍管阿姨探究的目光中，一路无言。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任何解释，只在她踏入楼门时，于身后低沉地说了一句：“回去喝点热水。”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雨棚下那个几乎失控的人不是他。
苏晚回到宿舍，在林薇薇大呼小叫的关切中，机械地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服。可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冰冷和混乱，却无法被热水驱散。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叙靠近时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眸，以及他最后克制退开时，眼底那抹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第二天，苏晚顶着淡淡的黑眼圈醒来，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叙，不知道两人之间这层被暴雨和那个未完成之吻打破又迅速凝固的冰面，该如何走下去。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躲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呼吸一滞。
发信人竟然是沈叙。
内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和一个冰冷的句号。
「下楼。」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他就在楼下？他来干什么？
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走到窗边，悄悄向下望去。宿舍楼下的香樟树旁，沈叙果然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运动服，身姿挺拔，晨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看不出昨夜半分狼狈。只是他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苏晚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下了楼。
听到脚步声，沈叙抬起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眼底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
“吃早餐。”他言简意赅，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纸袋递给她。纸袋上印着学校附近那家很有名、通常需要排长队的广式早茶店的logo。
苏晚愣住了，没有去接。他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给她送早餐？这又是什么新的“合约义务”吗？
“我吃过了。”她垂下眼，低声拒绝，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别扭。
沈叙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没有收回，也没有强求，只是淡淡道：“那就再吃一点。”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两人在清晨的宿舍楼下僵持着，引来些许路过的目光。
最终，苏晚还是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散发着食物暖香的纸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一触即分，却依旧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谢谢。”她声音干涩。
“嗯。”沈叙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有些苍白的脸，“今天下午……”
“我今天很忙！”苏晚几乎是立刻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一整天都要在画室赶稿，可能……没空。”
她害怕。害怕再次面对他，害怕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害怕自己会再次在他面前失控。
沈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所有脆弱的伪装。他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吃。”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冷峻。
苏晚提着那袋早餐，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有追问，没有解释，只是送来一份早餐，然后平静地接受她的拒绝。这份平静，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一整天，苏晚都强迫自己待在画室里，对着画布发泄似的涂抹着浓烈的色彩。然而，效率极其低下。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林薇薇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画室，脸上带着焦急和愤慨。
“晚晚！出事了！”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画笔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
“论坛！你看论坛！”林薇薇把手机塞到她手里，“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发了偷拍的照片，胡说八道！”
苏晚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论坛热帖标题格外刺眼：「惊！高岭之花人设崩塌？沈叙夜会神秘女郎，雨夜激吻！」
下面配了几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照片像素不高，而且因为大雨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是昨晚公交站台的情景。一张是沈叙将湿毛衣塞给她的瞬间，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他在强势地拥抱她。另一张，是他猛地转身揽住她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画面。最后一张，是他低下头，嘴唇无限靠近她的那个瞬间定格！
发帖人用极其夸张和暧昧的语言描述了“现场”，暗示沈叙私生活混乱，与平时清冷形象严重不符。更阴险的是，帖子里完全没有提及苏晚的身份，只用了“神秘女郎”代替，引导看客肆意猜测。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有难以置信的，有嘲讽的，有伤心脱粉的，也有少数理智派质疑照片角度和真实性的，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多的恶意揣测和吃瓜起哄中。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冰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叙今天早上会突然出现，送来那份沉默的早餐。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是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无声的歉意，或者……维护？
“怎么办啊晚晚？”林薇薇急得团团转，“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搞鬼！角度抓得这么准！会不会是那个秦瑶？”
苏晚没有说话。她看着照片上沈叙揽住她时，那双即使在模糊像素下也清晰可见的、翻涌着激烈情绪的眼睛，以及自己那时紧闭双眼、仿佛等待亲吻的模样……脸颊一阵阵发烫，心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
这不仅仅是诋毁沈叙，更是将两人之间那个隐秘而失控的瞬间，粗暴地公之于众，扭曲成了一场香艳的八卦。
她该怎么办？站出来承认那个“神秘女郎”就是自己？可那样只会坐实“激吻”的传闻，将两人更深地捆绑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而且，沈叙会希望她站出来吗？他明明……在最后关头推开了她。
就在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时，画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没等苏晚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沈叙。
他的脸色比早上更加冷峻，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他手里拿着手机，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帖子。
他的目光越过一脸惊讶的林薇薇，直接落在脸色苍白的苏晚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薇薇识趣地悄悄退出了画室，并带上了门。
沈叙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他走到苏晚面前，停下，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帖子的事，我会处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斩断一切纷乱的谣言。
“告诉我，”他凝视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昨天那个人，是你找来的吗？”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