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沈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力道，穿透了苏晚周身笼罩的恐惧和麻木。她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向车内那张冷峻到极致的侧脸。他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让周围的空气凝固。
这一刻，苏晚没有力气去思考，去挣扎，去质问。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隐私被曝光的恐慌，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砰。”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外面那个喧嚣、充满恶意的世界短暂隔绝。车内空间狭小而密闭，只剩下沈叙身上清冽的气息，和她自己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啜泣声。
沈叙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依旧目视前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听到身边女孩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那声音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比任何商业谈判桌上的明枪暗箭都更让他烦躁和……无措。
他向来擅长处理危机，用冷静和手段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可此刻，身边这个女孩的眼泪，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脱离掌控的慌乱，以及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压垮理智的怒意——既是对幕后操纵者的，也是对他自己的。
为什么没有更早察觉？为什么没有更好地保护她？为什么……会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情绪，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递到苏晚面前。
动作依旧有些生硬，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苏晚看着那包突然出现的纸巾，愣了一下，哽咽着接过，低声道：“……谢谢。”
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发动了车子。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入车流，朝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车子没有开回学校，也没有去他在临江路的公寓，而是驶向了城西一个以安保严密着称的高档小区。沈叙似乎在这里也有住处。
一路无话。苏晚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泪已经止住，但心里的寒意和空洞感却丝毫未减。她看着微博上那个依旧挂在热搜榜上的词条，看着下面不断刷新的、带着各种揣测和恶意的评论，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闹市，无所遁形。
沈叙停好车，带着她直接乘坐电梯上了顶层。这是一套视野极佳的大平层，装修风格比他临江路的公寓更显冷硬和奢华，但也同样缺乏生活气息。
“暂时住这里。”沈叙打开门，言简意赅地交代，“这里安保最好，记者和无关的人进不来。”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拿出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拨打电话。苏晚听到他用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下达指令：
“李律师，微博热搜词条，涉及诽谤和侵犯隐私，证据我已经发你邮箱，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所有相关博文删除，并对发布者及主要传播者发出律师函。”
“王叔，联系一下星耀娱乐的负责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就管好自己手下的营销号。”
“陆辰，帮我查清楚，秦瑶最近所有的资金往来和联系人，特别是和媒体有关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和冷厉。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精准、直击要害。苏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而冰冷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只为斩断所有指向她的恶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叙。不再是校园里那个清冷的学霸，也不是公寓里那个笨拙尝试画画的男生，而是一个真正的、久居上位的掌控者，冷静、强大、甚至……有些可怕。
但奇怪的是，看着他为自己构筑起这冰冷的铠甲，苏晚那颗被恐惧冻结的心，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打完几个关键电话，沈叙放下手机，转过身。他看到苏晚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像一只受惊后无法回神的小鹿。
他蹙了蹙眉，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喝点水。”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但比起刚才电话里的冷厉，已经缓和了许多。
苏晚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她小口地喝着水，干燥刺痛的喉咙得到些许滋润。
“我……”她抬起头，看向沈叙，声音沙哑，“我的照片……还有那些评论……”
“会处理干净。”沈叙打断她，目光笃定，“所有传播你个人信息和进行人身攻击的账号，都会收到法律文件。”
他的保证简洁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可是……”苏晚还是感到不安，“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你父亲那边……”
提到父亲，沈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但看向苏晚时，那寒意又稍稍收敛。“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又是这句话。苏晚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瓶。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压力和麻烦都扛在自己身上，将她隔绝在外，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保护起来。
可是，这种保护，真的能让她心安理得吗？
“沈叙，”她鼓起勇气，再次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只躲在你身后。”
沈叙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苏晚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但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只能被动地等着你来解决一切。”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出想要与他共同面对困境的意愿。
沈叙看着她倔强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顶灯的光，也映着他自己有些怔忪的影子。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好。”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是某种应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晚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沈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他时而打电话，时而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联系律师，调动人脉，施加压力。
苏晚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沈叙背后所拥有的能量。那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种盘根错节、足以在短时间内扭转舆论风向的强大势力。
微博上的热搜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最终彻底消失。那些辱骂她的营销号博文也纷纷显示“已被删除”。虽然网络上依旧有零星的讨论，但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攻击已经被迅速扑灭。
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当沈叙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时，苏晚才恍然意识到，不过短短半天时间，这场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风暴，竟然真的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暂时控制了。”他陈述道，“但根源还没解决。”
根源，指的是秦瑶，以及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复杂的动机。
苏晚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这或许只是暂时的平静。
就在这时，沈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这一次，不是电话，而是一封新邮件的提示音。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但邮件标题却让沈叙和苏晚的脸色同时一变——
「沈公子，护花使者做得不错。不过，你确定要为了一个苏晚，赌上你母亲留下的最后那点东西吗？」
邮件内容只有这一行字，没有署名，却像一条毒蛇，精准地咬在了沈叙最致命的软肋上。
沈叙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暴怒，以及……一丝深藏恐惧的表情。
苏晚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母亲留下的……最后那点东西？
那是什么？
这封邮件……是谁发的？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