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峰小院,晨光熹微。
鹿云兮推开房门,习惯性地望向院中,那片空地上没有少年挥剑的身影,只有石桌上静静躺着一枚传讯玉简和一个小小的储物袋。
她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拿起玉简。神识探入,云澈那熟悉又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沉稳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
“师姐,见字如面。宗门发布了前往万兽山脉清剿作乱妖物的甲级任务,奖励丰厚,且有助磨砺剑心,我已接下。此行预计需数月之久,勿念。近期你炼丹所需的药草和材料,已经整理好放在东屋的药材柜中。储物袋中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些小点心。院中诸事已安排妥当,珍重。”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鹿云兮握着那枚尚带一丝余温的玉简,怔怔出神。甲级任务?万兽山脉?那里危险重重,他竟独自一人前往?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和空落感瞬间涌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他外出都要强烈。
她立刻试图通过弟子令牌联系他,却发现他的令牌气息已远在数千里之外,并且似乎处于一种隔绝状态,无法接通。
“这个云澈……”她低声嗔怪,眉宇间染上忧色。她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他无声的守护和偶尔别扭的关怀。他的突然离去,让她感觉身边像是骤然缺了一块,心里空荡荡的。
这些年来,她早已将云澈视作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从那个瘦弱的少年跟在她身后,到如今长成挺拔的青年,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历历在目。她操心他的修炼,关心他的起居,这份感情早已融入了骨血,成为生命中最自然的一部分。
然而,担忧之余,另一种情绪也在悄然滋生。她想起他之前的告白,两人关于未来道途的交谈,他眼神中闪烁的、她当时未曾深究的光芒。或许,他是真的想去追寻自己的剑道,想要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这样也好。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份莫名的失落压下。弟弟长大了,总要出去闯荡的。她不能,也不该将他永远束缚在身边。他需要成长,需要属于自己的天空。
她拿起那个储物袋,运气灵力探查,一股清甜芬芳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是她最爱吃的桃花糕、奶酥糖和山楂冻糕,显然是他用心所制。她笑着把袋子收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把我当成贪吃的小娃娃了,这个云澈......”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幽暗深邃的万妖山脉深处。
这里并非人族修士清剿的区域,而是妖族势力交错的混乱之地。云澈的身影在古木参天的林间急速穿行,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他周身气息内敛,但偶尔泄露出的那一丝,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锋芒,与在宗门时判若两人。
他并未接下什么甲级任务,那只是他离开宗门的借口。传讯玉简中的留言,半真半假。离开是真,历练也是真,但目的地,却是这妖族腹地。
数日前,他通过体内日益苏醒的九尾天狐血脉,感应到了一支流落在此的九尾狐旁系族人正遭遇灭顶之灾。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与责任,他无法坐视不理。
“嗖!嗖!嗖!”
数道裹挟着腥风的妖影从暗处扑出,利爪闪烁着幽光,直取他要害。
云澈眼神一凛,甚至未曾拔剑,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无形剑气横扫而出。
“噗嗤——”
扑来的几只筑基期妖狼瞬间被拦腰斩断,鲜血喷溅,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剑气余势不减,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尸体,身影再次模糊,朝着血脉感应的方向疾驰。剑诀和心法在他体内默默运转,不仅锤炼着他的剑意,更在梳理、壮大着他那属于九尾天狐的至尊血脉。每一次对敌,每一次奔袭,他都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增长,对血脉之力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
数日后,一处隐蔽的山谷外。
云澈浑身染血,白衣已被浸染成暗红,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手持一柄普通的长剑,剑身却吞吐着令人胆寒的凛冽剑芒,站在谷口,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各种妖兽尸体。
谷内,几十名衣衫褴褛、大多带着伤的九尾狐族人,正用一种混杂着恐惧、感激与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他。为首的一位老妪,气息萎靡,却有着元婴期的修为残留,她颤声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救我们?”
云澈缓缓转过身,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这些与他流淌着部分相同血脉的族人,看着他们眼中的惶惑与绝望,心中那股源自血脉的悸动愈发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的血脉之力不再压制,一股古老、尊贵而强大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在他身后,一道模糊却威仪万千的、拥有着九条蓬松狐尾的白色虚影,一闪而逝。
“九尾……天狐!是皇族血脉!”老妪瞳孔骤缩,激动得浑身颤抖,带领着所有族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身白芷,参见殿下!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看着眼前跪倒一地的族人,感受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期盼,云澈心中百感交集。他找到了同族,也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扶起老妪白芷,沉声道:“不必多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在帮助这支九尾狐遗族迁徙、安顿,并凭借绝对的实力与皇族血脉初步整合了周边几股弱小妖族势力的间隙,夜深人静时,云澈总会独自坐在山崖之巅,望着初云宗的方向。
脑海中,尽是鹿云兮的身影。她炼丹时的专注,她微笑时的温和,她面对强敌时的坚韧……还有,她看他时,那清澈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属于“姐姐”的眼神。
那份炽热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爱恋,在经历了生死搏杀、肩负起族群重任后,非但没有冷却,反而沉淀得更加深刻。但他也终于看清,也接受了一个事实——至少现在,他无法以“道侣”的身份站在她身边。她的心,尚未为他开启那扇门。
强行表白,只会如上次那般,将她推得更远,甚至可能让她为难、困扰。
“既然暂时无法成为你身边的唯一……”云澈望着天边那轮冰冷的残月,低声自语,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光芒,“那就让我成为你永远无法割舍的存在。”
她把他当弟弟,他便做好这个“弟弟”。
给予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守护,给予她亲人般的温情与支持。他要让她的生命里,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陪伴,直到他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实力。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族人,更是为了将来,能以一个平等、甚至足以庇护她的姿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他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追求她的丹道,她的梦想。
“师姐,等我。”他轻声呢喃,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她曾经送给他、叮嘱他平安的普通护身符。
“待我处理好此地事宜,整合这股力量,便是归来之时。”
狐火在夜色中幽幽燃烧,映照着他棱角分明、已褪去最后一丝青涩的侧脸。那双眸子里,不再有彷徨与不安,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与深埋于心底、静待燎原的星火。
这一次的离别,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下一次,能以更强大的姿态,回到她的世界,以他选择的方式,永远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