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殿内,灵药氤氲的香气也驱不散那股沉重的气氛。
木长老收回搭在沈星河腕间的手,眉头紧锁,缓缓摇头:“金丹裂痕颇深,灵力反噬伤及经脉根本。需立即闭关,以‘温神玉’辅以‘九转还丹’徐徐图之,切不可再动用灵力,否则金丹崩碎,大道断绝。”
沈星河躺在玉榻上,脸色灰败,闻言只是闭了闭眼,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有劳长老费心。”他声音虚弱,那曾经闪耀着自信与温润光芒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器堂天才,金丹受损,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另一边,苏清婉服下丹药,经过一番调息,气色已然好了许多。她半倚在软枕上,泪光盈盈地望着守在榻边的谢颀,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袖袍一角,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颀师兄,”她声音柔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这些年……我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冰窟里,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便是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谢颀坐在榻边,任由她抓着衣袖,神色平和,语气也算温和:“清婉,往事已矣,回来便好,好生休养。”他安抚着她,询问着她这些年的经历,举止间透着关切。
然而,站在稍远处,与前来探视的几位同门在一起的鹿云兮,却清晰地感觉到,谢颀的那份关切,更像是一种完成夙愿后的责任与习惯,少了几分在玄冰窟外初闻她消息时那种源自灵魂的震颤与失态。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殿内,看似无意,却总会在她身上有瞬间的停留,那目光深处,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必明晰的复杂。
鹿云兮微微垂眸,避开了那道目光。她心知,此地已无需她再多留。正主归来,重伤的沈师兄也需要静养。
她上前几步,对着榻上的苏清婉和守在旁边的谢颀,以及正在为沈星河施针的木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
“苏师叔安然归来,实乃宗门之幸,恭喜师叔。沈师兄既需静养,弟子便不打扰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苏清婉抬起泪眼,看向鹿云兮,脸上露出一抹柔弱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位便是云兮师侄吧?方才便听弟子们说起,此次能脱困,也多亏了师侄从旁相助。清婉在此谢过。”她话语客气,眼神却如同最细腻的梳子,在鹿云兮身上细细梳理了一遍,那目光深处,带着一丝隐晦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冷意。
“师叔言重了,弟子不敢居功,皆是谢师叔之力。”鹿云兮不卑不亢地回应,语气疏离。
她说完,目光转向谢颀,对上他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眸,语气依旧平静:“谢师叔,苏师叔既已安然归来,需要静养。弟子此行收获颇多,亦感修为有所松动,欲回丹霞峰闭关一段时日,潜心丹道。此后……雪剑峰值守之事,恐难再胜任,还请师叔见谅。”
这番话,她说得清晰而坚定。既是告知,也是划清界限。
谢颀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眉眼,看着她刻意拉开的、泾渭分明的距离,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极其陌生的滞涩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脱离掌控,悄然流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关于秘境中的并肩,或许是关于玄冰窟内的援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在苏清婉依赖的目光和周围众人的注视下,化作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的:
“可。一切……依你。”
“多谢师叔。”鹿云兮再次躬身一礼,不再有任何留恋,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药王殿,将那一室的复杂情愫与关注目光,尽数隔绝在身后。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带着初春的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底那最后一丝因彻底斩断牵扯而生的、极淡的怅然。但随即,这丝怅然便被更加坚定的道心所取代。前尘已了,此后,她的世界,唯有大道与丹鼎。
……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多少万里之外,一片被迷雾与古老结界笼罩的山脉深处。
这里是九尾狐族一处隐秘的聚居地。与世隔绝的山谷中,灵泉潺潺,奇花异草遍地,浓郁的妖灵气几乎凝成实质。
山谷中央的祭坛上,云澈盘膝而坐。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氤氲的、带着淡淡粉金色的光晕中,身后,三条凝实而蓬松的白色狐尾虚影无风自动,缓缓摇曳,散发出尊贵而强大的血脉威压。
他正在运转的,并非人族的《无极剑心》,而是九尾狐族失传已久的至高心法——《九尾天狐观想图》。此法专修血脉神魂,玄奥无比。在他身旁,堆放着不少闪烁着各色光华的天材地宝,都是九尾狐族倾力为他寻来的修炼资源。
老妪白芷与其他几位族中长老守候在远处,看着祭坛上的云澈,眼中充满了激动与敬畏。
“殿下的血脉纯度,远超我等预料!《九尾天狐观想图》竟能如此快地入门,并凝聚三尾虚影!天佑我族!”一位长老声音颤抖。
白芷重重颔首,老泪纵横:“苍天有眼!我九尾狐族,复兴有望!”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云澈身躯猛地一震!周身粉金色光晕骤然内敛,随即轰然爆发!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气息冲天而起,搅动谷内风云!他丹田处,一颗圆融璀璨、内蕴三道狐尾纹路的金丹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
金丹中期!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锐利如剑,却又带着一丝狐族特有的魅惑与深邃。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远超从前的强大力量,云澈缓缓握紧了拳头。
力量!这就是他渴望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修为突破,心神最为激荡的刹那,识海深处,那根与鹿云兮相连的、无形的血脉羁绊之线,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波动。他仿佛感应到了极远处,那道熟悉的气息,在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情绪起伏后,归于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师姐……”
云澈低声轻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他摊开手掌,一缕淡粉色的、蕴含着精纯魂力的狐火在他掌心幽幽燃烧。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喃喃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妖族内部的纷争才刚刚开始,我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整合更多的势力。”
他看向谷中那些对他充满期盼的族人,看向这片亟待复兴的故土。
“唯有如此,将来……我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而非需要她庇护的累赘。”
狐火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已彻底褪去青涩的侧脸。曾经的少年已然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妖族新主,在他的谋划中,复仇、族运,与守护心中那道唯一的身影,紧密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