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舟化作一道流光,掠过苍茫群山。越往北行,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狂野,带着妖族地界特有的蛮荒气息。鹿云兮立于舟头,手中紧握着那根赤色翎羽,云澈简短的传音犹在耳畔。
“青丘有变,速来。”
她目光投向北方天际,那里云层翻涌,隐有各色妖光闪烁。不知云澈此刻正在面对什么,她必须尽快赶到他身边。
三日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古老山脉映入眼帘。云雾缭绕间,可见九条巨大的山脉如巨龙匍匐,拱卫着中央一座最为巍峨、灵气最为浓郁的主峰。那里,便是青丘狐族的圣地——青丘山。
尚未靠近,便有数道强大的妖识扫过。两名身着银色皮甲、眸带竖瞳的狐族守卫驾驭妖风而来,拦住去路。
“人族?此地乃青丘禁地,速速退去!”守卫语气冷硬,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鹿云兮不卑不亢,取出那根赤色翎羽。翎羽出现的瞬间,其上属于云澈的纯净而霸道的气息弥漫开来,两名守卫脸色顿变。
“原来是少主的客人。”守卫态度稍缓,但仍带着审视,“请随我来。”
跟随守卫飞入青丘山,鹿云兮才真正体会到妖族圣地的气象。与人族宗门的仙气缥缈不同,青丘山更显古老、原始。参天古木林立,奇花异草遍地,许多建筑依山而建,与自然融为一体,随处可见皮毛色泽各异、气息强弱不等的狐族。
她被引至一处建在山腰、可俯瞰大片云海的石殿。殿内,云澈正与几位气息渊深的狐族长老议事。
数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见到她进来,云澈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随即起身,在几位长老疑惑的目光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介绍道:
“诸位长老,这位是鹿云兮,鹿姑娘。”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石殿中,刻意避开了“师姐”这个称呼。鹿云兮微微一怔,随即对上云澈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她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在这全新的环境中,他不想再以师姐弟的身份相处,而是希望以平等的、全新的姿态,让她站在他身边。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平静,对着几位长老微微颔首:“晚辈鹿云兮,见过诸位长老。”
几位长老目光如电,瞬间集中在鹿云兮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一位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长老,名为玄狐长老,冷哼一声:“云澈,你是我族少主,更是解决此次危机的关键。但让一个人族,还是个人族炼丹师,插手我族内部事务,是否太过儿戏?”
另一位面容慈和些的赤狐长老则微微皱眉:“云兮姑娘年纪轻轻,人族丹道与我妖族体质迥异,只怕……”
鹿云兮心下了然,青丘之变,果然与狐族自身有关,而自己这个人族炼丹师的身份,在此刻成了最大的阻碍。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鹤鸣。一只灵韵盎然的仙鹤穿过云海,口中衔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简,精准地落入殿中,悬浮在鹿云兮面前。
众长老皆是一怔。那仙鹤与玉简上的气息,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人族丹道圣地凌丹阁的标志。
鹿云兮也有些意外,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玉简中是阁主丹辰子平和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并非传音给她,而是一封……送往初云宗的赞扬信副本!
“初云宗掌门钧鉴:贵宗弟子鹿云兮,天资卓绝,慧心兰质,于凌丹阁进修期间,勤勉不辍,丹道精进神速。更于‘百草鉴’中,打破千年记录,扬名东荒。其不仅精研丹理,更能融会贯通,献上改良丹方数卷,于吾阁丹道传承亦有增益,实乃丹道奇才,亦见贵宗育人有方。望此女将来丹途坦荡,道途光明,为人、妖两族之谊略尽绵薄。凌丹阁丹辰子,稽首。”
这封信,堂堂正正,以凌丹阁阁主之尊,不仅盛赞了她的天赋与成就,更点明了她对凌丹阁的“贡献”,并将她的行为提升到了“人、妖两族之谊”的高度。此信若在初云宗内公开,其分量可想而知!
鹿云兮瞬间明白了丹辰子的深意。这不仅仅是一封赞扬信,更是一道护身符,一份在她踏入妖族地界时,为她正名、为她撑起场面的强大背书!
玉简内的内容,云澈与几位长老自然也感知到了。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方才还面露质疑的玄狐长老,脸色变幻不定。凌丹阁阁主亲笔信,其分量足以让任何人收起小觑之心。打破千年记录,献上改良丹方……这些字眼,无一不在冲击着他们。
赤狐长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看向鹿云兮的目光彻底变了,多了几分郑重与探究。
云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看向鹿云兮的目光带着了然与一丝与有荣焉。他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云兮的丹道造诣,我亲身经历,毋庸置疑。她既已至此,何不让她一试?或许,她正是解决部分族人困境的契机。” 他又一次自然地唤出了“云兮”这个名字,仿佛这个称呼早已在他心中萦绕了千百回。
玄狐长老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虽仍有些生硬,但质疑之意已减了大半:“既然有丹辰子阁主作保,云澈你也力荐……罢了。眼下我族确有一棘手之事。”
赤狐长老接过话头,叹息一声:“不瞒云兮姑娘,近年来,我族中部分血脉并非最顶尖纯正的年轻子弟,在修炼至三尾、四尾的关键时期,常因血脉之力运转滞涩,灵力淤积于特定经脉,轻则修为停滞,重则经脉受损,痛苦不堪。我族虽有些缓解之法,但治标不治本。长久下去,恐生内乱之源。”
鹿云兮凝神细听,心中微动。这症状,与她推演中“融灵涤脉丹”所能解决的问题,竟有七八分相似!这或许不仅是危机,更是她的契机。
她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几位长老,目光清澈而坚定:“晚辈或许无法立刻解决根本,但愿尽力一试。我可先为贵族炼制一批‘清瘴丹’。”
“清瘴丹?”玄狐长老挑眉,“此丹我族亦有丹方,效果寻常罢了。”
“晚辈的丹方,略有不同。”鹿云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可融入凌丹阁的淬炼之法与对药性的独特理解,或许能提升些许品质,至少可解部分族人燃眉之急,也算晚辈的一份心意。”
这既是展示能力,也是获取信任的第一步。
云澈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鹿云兮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
赤狐长老与玄狐长老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好!便请云兮姑娘一试。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半个时辰后,在狐族提供的一间宽敞石制丹房内,鹿云兮屏息凝神。身前,是一尊狐族常用的、刻画着狐火图腾的暗红色丹炉,以及一堆散发着浓郁妖气的青丘特产药材。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以手指轻轻拂过每一种药材,闭上双眼,细细体会着这些妖族药材中狂野而独特的药性。
然后,她动了。
指尖灵力吞吐,如行云流水,处理药材的手法精准而高效,甚至在一些细微处做出了调整,以更适合狐族体质的方式调和药性。
控火,投药,融合……整个过程如艺术般流畅,看得一旁被派来协助(实为监视)的年轻狐族药师目瞪口呆。
数个时辰后,丹炉开启。没有冲天的光华,只有十二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青碧剔透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丹药表面,竟隐隐有云纹与水波般的纹路交织流转,散发出极其纯净而温和的药香,闻之便觉心神一清,体内妖力都似乎顺畅了一丝。
这绝非普通的清瘴丹!
那年轻狐族药师迫不及待地取出一颗,仔细查验,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长老!这……这清瘴丹的品质,药力至少比我们平日所用的强上五成!而且药性极其温和,最适合经脉受损的族人!”
一直等在丹房外的玄狐长老和赤狐长老瞬间出现在丹炉旁,拿起丹药仔细感知,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撼之色。
玄狐长老看向鹿云兮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异与一丝敬意。他沉声开口,语气郑重了许多:“云兮姑娘,之前是老朽失礼了。”
鹿云兮微微欠身:“长老言重了。”
她知道,这第一步,她成功了。凭借凌丹阁的背书与实实在在的丹道实力,她终于在青丘狐族初步站稳了脚跟。
云澈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额角细微的汗珠,低声道:“辛苦了,云兮。”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露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情感。
鹿云兮抬眼,对上他深邃眼眸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某种更深的情愫,心尖微颤,轻轻摇头。
解决“清瘴丹”只是开始。接下来,验证“融灵涤脉丹”,才是真正的挑战,也关乎着狐族众人的未来,关于自己丹道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