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把堂屋门封成了白墙,苏伊的手腕还嵌着剪刀尖,却没觉出疼——那针尖正顺着血管里的红墨字往心脏钻,像母亲当年穿布的针。她盯着铜镜里重合的脸,苏婉柔的眼白上,“命线重织”四个字正顺着冰棱往下淌,在雪地上积成一小洼墨色的水。
“吱呀——”
梁上的绣鞋突然落了地,鞋帮的栀子纹裂开来,露出里面裹着的发丝。沈砚的棉线身体贴在门板上,指骨间的红线缠上苏伊的脚踝:“你妈没说,这线得两个人织。”
话音落时,雪洼里的桂花树突然抽了芽,枝桠穿破堂屋的青瓦,花瓣落满苏伊的肩——每片花瓣上都沾着牙印,是苏婉柔被换走那天咬在母亲手腕上的痕迹。
“姐,”苏婉柔的声音从花瓣里渗出来,剪刀尖在苏伊掌心磕出个针孔,“妈说,针得淬血才韧。”
苏伊低头时,看见掌心的针孔里钻出半根骨针,针尾缠着她的发绳,针尖锐利处,沾着苏婉柔的血珠。而雪缝里的笔匣已经全开了,钢笔尖在雪地上划开道口子,露出民国十六年的月光——
月光里,母亲正坐在桂花树下,手里捏着两根针:一根是苏伊的指骨,一根是苏婉柔的肋骨,线轴上缠的,是二十年的雪。
“织错的布,得拆了重纺。”母亲的声音裹着雪落下来,针穿过布的声响又像骨头断裂,“你们是线,也是针,得把自己织进对方的命里。”
苏婉柔突然抓住苏伊的手,骨针顺着针孔扎进她的掌心,两人的血在针尾缠成股红绳。沈砚的棉线突然绷紧,将她们往雪缝里拽:“民国十六年的雪要化了——快缝。”
雪地里的桂花树突然开满了花,每朵花都坠着根棉线,线的尽头,是两个婴儿的手腕。苏伊攥紧骨针,针尖刺破雪光时,她听见苏婉柔在耳边说:“姐,这次的扣,我们自己织。”
铜镜的裂痕突然合上,雪从针孔里涌进来,将堂屋淹成片白——只有桂花树下,两根针正穿过同一段布,线轴上的雪,正慢慢变成暖的。
骨针穿过布的瞬间,苏伊看见针尖挑开的棉絮里,滚出两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一颗是她眉骨上的,一颗是苏婉柔唇瓣旁的。布纹里的栀子纹正顺着针脚活过来,花瓣卷着血珠往纹路深处钻,像二十年前母亲指尖的红墨,在雪水里晕出的蛛网。
“嗤——”
线穿过布的声响裹着桂花香气,苏婉柔的指腹贴在苏伊的手背上,两人的体温顺着针尾往线轴里淌,将雪线焐成半透明的玉色。针脚越织越密,每道针脚里都卡着片桂花:有的沾着苏伊出生证明上的红墨,有的印着苏婉柔被换走时的泪痕,最后一针收尾时,布面上突然显出行小字——“双针同纫,命线不分”。
沈砚的棉线突然松了,他的身体顺着门板往下淌,变成团软塌的白线:“这局织对了。”
雪缝里的月光突然亮起来,将桂花树下的布裹成团暖光。苏伊抬起手,看见掌心的针孔正慢慢愈合,针孔里长出的栀子花瓣,正蹭着苏婉柔的指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