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攥着两把冰凉的青铜钥匙,血玉在怀中发烫,像是揣着一团燃烧的炭火。灵隐寺后山的密林被晨雾裹得密不透风,脚下的落叶腐烂成泥,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声响,混杂着远处寒潭边隐约传来的惨叫,让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之上。
沈清瑶最后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被怨气附身的模样,撕咬顾明远时的凄厉,还有那句“替我报仇”的嘱托,像针一样扎在苏伊心上。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顾明远即便重伤,也绝不会放过她,而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线索,是她唯一的生路,也是复仇的唯一希望。
密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尾随。苏伊握紧钥匙,将血玉贴在胸口,红光透过衣料渗出,在地面投下淡淡的光晕。她加快脚步,雾气中突然闪过几道黑影,那些黑影四肢扭曲,步伐僵硬,正是被怨气沾染的黑衣人尸体——顾明远的爪牙即便死了,也成了追魂索命的尸傀。
“滚开!”苏伊举起血玉,红光暴涨,尸傀们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动作迟缓了几分。她趁机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藤蔓划破了手臂,渗出血珠,与血玉的红光相触,竟让玉佩的光芒更盛。身后的尸傀嘶吼着追来,藤蔓被硬生生撕开,断裂的枝条上挂着发黑的碎肉,腥臭无比。
一路狂奔到正午,雾气才渐渐散去。苏伊逃出密林,搭上一辆前往上海的货车,蜷缩在装满货物的车厢里,浑身沾满泥土和血迹,疲惫得几乎晕厥。她将两把青铜钥匙放在掌心,仔细观察——两把钥匙的玉兰花花纹一阴一阳,一把花瓣凸起,刻着“巡”字,一把花瓣凹陷,刻着“捕”字,合在一起,恰好是“巡捕”二字,与地图上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标注完全契合。
“血玉为引,青铜为匙,集齐信物,方可破局。”玄空大师的话在耳边回响。苏伊摩挲着血玉,玉佩上的九瓣玉兰花此刻格外清晰,每一片花瓣都对应着一处秘地,如今灵隐寺的钥匙已得,下一处便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可巡捕房戒备森严,又藏着怎样的恐怖谜团?
三日后,货车抵达上海法租界。这里与南京的阴森截然不同,洋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黄包车夫的吆喝声、西装革履的外国人交谈声、店铺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繁华得像一场虚假的梦。苏伊找了一家偏僻的小客栈住下,换上一身干净的蓝布衫,将血玉和钥匙藏在发髻里,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襟——她要以普通访客的身份,潜入巡捕房。
法租界巡捕房是一栋西式建筑,红砖外墙,尖顶窗户,门口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巡捕,腰间挎着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苏伊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巡捕说:“警官,我来找人,我父亲是这里的老巡捕,名叫苏鸿文。”
这是她临时想出的借口,父亲苏鸿文曾是光复会成员,或许真的与巡捕房有过交集。巡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带着怀疑:“苏鸿文?没听过这个名字。巡捕房岂是随便能进的?快走吧!”
苏伊正想再解释,突然看到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从巡捕房里走出,他戴着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男子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跟我来,我带你找你父亲。”
苏伊心中一紧,这人是谁?是敌是友?但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跟上男子的脚步,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来到巡捕房后方的一处废弃仓库。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昏暗的光线下,堆放着许多破旧的木箱,角落里蛛网密布。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苏伊握紧藏在发髻里的钥匙,警惕地看着男子。
男子摘下礼帽,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伤痕的脸,左眉骨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眼神深邃如夜。“我叫陆沉,是你父亲苏鸿文的学生。”他的声音低沉,“你父亲当年在巡捕房潜伏,为光复会传递情报,却在十年前被人杀害,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苏伊瞳孔骤缩:“我父亲不是病死的?”
“是顾明远杀的。”陆沉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你父亲发现了巡捕房里藏着光复会的秘密,顾明远为了灭口,伪造了他病逝的假象。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此事,就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
他走到仓库深处的一个木箱前,撬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套巡捕制服和一个陈旧的档案袋。“这是你父亲当年的制服,穿上它,你就能混入巡捕房的档案室——秘密就藏在档案室的地下室里。”陆沉将档案袋递给苏伊,“里面是你父亲留下的笔记,或许能帮你找到钥匙对应的机关。”
苏伊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字迹正是父亲的手迹。笔记里记录着巡捕房的布局,还有一段奇怪的文字:“档案室地下,血契封门,玉兰花开,阴阳相扣。”旁边画着一个简易的机关图,与两把青铜钥匙的形状完全吻合。
“血契封门?”苏伊疑惑地问。
“巡捕房的地下室当年是光复会的秘密据点,后来被顾明远发现,用特制的血契封住了大门。”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血契是用一百个冤魂的鲜血炼制而成,上面刻着诅咒,凡是强行闯入者,都会被冤魂缠身,不得好死。”
苏伊心中一寒,又是怨气,又是诅咒。她握紧手中的钥匙,父亲的笔记里说“阴阳相扣”,想必是需要将两把钥匙同时插入机关,再以血玉为引,才能打开血契封门。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午夜,我会引开巡捕房的守卫,你趁机潜入档案室,打开地下室。”陆沉将巡捕制服递给她,“记住,午夜十二点是血契力量最弱的时候,一旦过了时辰,冤魂就会失控。还有,巡捕房里有顾明远的卧底,代号‘夜枭’,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夜幕降临,上海法租界灯火通明,巡捕房里依旧人影晃动。苏伊换上巡捕制服,戴上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趁着换班的间隙,混入了巡捕房内部。档案室在二楼西侧,门口只有一名巡捕守卫。苏伊按照陆沉的吩咐,假装去送文件,趁守卫不注意,用乙醚将他迷晕,拖进了旁边的杂物间。
档案室里摆满了档案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霉味。苏伊按照父亲笔记里的指示,找到墙角的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关于刑事案件的档案,最底层的一排档案盒上,都刻着小小的玉兰花符号。她推动书架,只听“咔哒”一声,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蜿蜒向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苏伊握紧血玉和钥匙,深吸一口气,踏上楼梯。楼梯扶手冰冷刺骨,像是摸在尸体上,每走一步,都能听到下方传来隐隐的哭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走到地下室门口,只见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玉兰花图案,图案中间有两个钥匙孔,正是为两把青铜钥匙准备的。
铁门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契,上面用鲜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正是陆沉所说的“血契”。血契上的血迹似乎还未干涸,散发着浓烈的腥甜气味,纸张边缘卷曲,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蠕动着。
苏伊看了一眼手表,还差十分钟午夜十二点。她将两把青铜钥匙分别插入钥匙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钥匙与机关契合,铁门上的玉兰花图案开始发光,符文也随之闪烁。血契上的名字开始变得模糊,冤魂的哭声越来越响,地下室里的温度骤降,苏伊的呼吸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血契突然剧烈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黑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尖叫着想要冲出铁门。苏伊连忙将血玉按在玉兰花图案中央,红光暴涨,与黑色火焰碰撞在一起。
“血玉为引,阴阳相扣,开!”苏伊大喊一声,双手用力转动钥匙。
铁门上的符文发出刺眼的光芒,黑色火焰被红光压制,冤魂的哭声渐渐减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霉味扑面而来,让苏伊险些窒息。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苏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柴,点燃一根蜡烛。烛火摇曳,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地下室里摆满了破旧的桌椅,墙角堆放着许多木箱,而最显眼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位身穿光复会制服的男子,面容刚毅,正是苏伊从未见过的外祖父沈啸安。
画像下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锦盒,与母亲留下的锦盒一模一样。苏伊心中一喜,走上前想要打开锦盒,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寒意袭来。她猛地回头,只见陆沉站在门口,手中举着一把枪,对准了她的后背,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笑容。
“陆沉,你……”苏伊心中一沉,难道他就是代号“夜枭”的卧底?
“苏伊,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顾总长说了,只要拿到巡捕房的信物,就赏我黄金万两,还能让我成为光复会的新首领。”
“你一直在骗我?”苏伊握紧血玉,红光在掌心流转,“我父亲根本不是你的老师,对不对?”
“当然是骗你的。”陆沉嗤笑一声,“苏鸿文那个蠢货,当年就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他以为我是真心投靠光复会,却不知道我早就投靠了顾总长。要不是为了让你打开血契封门,我才不会费这么大劲跟你演戏。”
苏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父亲竟然是被陆沉所杀!她眼中闪过浓烈的恨意,握紧手中的青铜钥匙,想要冲上去与陆沉拼命。
“别动!”陆沉举起枪,“把血玉和锦盒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否则,我就让你成为血契里冤魂的养料!”
地下室里的冤魂似乎感受到了杀气,哭声再次响起,墙壁上的符文开始闪烁,黑色火焰又有复苏的迹象。苏伊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锦盒上,突然想起母亲信中的话:“切勿轻信他人,包括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她缓缓拿起锦盒,却没有交给陆沉,而是猛地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没有信物,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外祖父沈啸安的字迹:“夜枭蛰伏,血契为饵,玉碎人亡,真相自现。”纸条的下方,画着一个小小的玉兰花,花瓣上有一个小小的“沉”字——正是陆沉的名字!
“什么?”陆沉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沈啸安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就在这时,锦盒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与苏伊手中的血玉相互呼应。地下室里的黑色火焰瞬间暴涨,冤魂们发出凄厉的嘶吼,朝着陆沉扑去。陆沉吓得连连后退,开枪射击,可子弹对冤魂根本不起作用。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陆沉疯狂地朝着门口跑去,却被突然升起的黑色火焰缠住了脚踝。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火焰吞噬,渐渐化作一团黑灰。
苏伊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怜悯。陆沉罪有应得,父亲的仇,终于报了一部分。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地下室的墙壁突然开始剧烈摇晃,符文闪烁不定,冤魂的哭声越来越响,像是要将整个地下室掀翻。
“不好,血契失控了!”苏伊心中一紧,连忙将锦盒和血玉紧紧抱在怀里,朝着门口跑去。身后的黑色火焰越来越旺,吞噬了桌椅和木箱,画像上的沈啸安面容扭曲,像是在警告她快走。
就在苏伊冲出地下室的瞬间,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地下室的铁门轰然关闭,将黑色火焰和冤魂都关在了里面。她瘫坐在档案室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锦盒里的纸条缓缓飘落,落在她的手边,纸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下一处秘地,杭州西湖,三潭印月,玉兰花舟。”
苏伊捡起纸条,心中百感交集。陆沉的背叛让她更加明白,这条复仇之路充满了荆棘和谎言,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但她不能停下,母亲、外祖父、父亲、沈清瑶、老陈……太多的人为了真相和正义牺牲,她必须带着他们的遗愿,继续走下去。
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襟,将锦盒、血玉和钥匙藏好,朝着档案室门口走去。巡捕房里一片寂静,想必陆沉引开守卫的手段还在奏效。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前往杭州西湖,寻找下一处秘地的线索。
可就在她走到档案室门口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还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低语:“苏伊,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第三把钥匙,我势在必得!”
是顾明远的声音!他竟然也来到了上海法租界巡捕房!
苏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血玉,转身躲进了旁边的杂物间。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明远的身影出现在档案室门口,他的脖子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阴鸷。
“陆沉那个废物,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顾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不过没关系,血契失控,苏伊肯定还在这附近。给我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脚步声朝着杂物间的方向走来,苏伊屏住呼吸,将身体缩在角落,心中暗暗祈祷。杂物间里堆满了破旧的巡捕制服和工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顾明远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血玉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将她的身体笼罩。顾明远的脚步声在杂物间门口停了下来,他似乎在犹豫,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苏伊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她知道,顾明远不会善罢甘休,上海法租界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前往杭州西湖。
夜色深沉,苏伊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巡捕房。上海法租界的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可在她眼中,却充满了危机和恐怖。她搭上一辆黄包车,朝着码头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洋楼、店铺、行人,都像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而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找到真相,为所有牺牲的人报仇!
船行至黄浦江上,苏伊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上海的灯火,心中百感交集。巡捕房的危机暂时解除,可新的谜团又接踵而至。杭州西湖的三潭印月,玉兰花舟,又藏着怎样的恐怖和秘密?顾明远紧追不舍,她又该如何应对?而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夜枭”,真的只有陆沉一个吗?
血玉在怀中发烫,像是在提醒她,这场围绕着秘密、仇恨和信仰的斗争,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而她,必须在这场刀光剑影和恐怖谜团中,坚守本心,找到最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