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琉璃瓦在烟火里熔成金箔,断梁压着半具焦黑的仙尸,仙衣上的金线还沾着血。李逵的双板斧插在焦土里,斧刃上凝着半块碎玉——那是方才劈开天兵甲胄时崩飞的。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胡茬上挂着火星子,望着满地狼藉的凌霄殿,突然咧嘴笑了。
“痛快!”他踹了脚脚边天兵的头颅,那头颅滚到丹墀下,撞翻了半只青铜香炉,香灰混着血,糊了满地。
“二哥!”远处传来鲁智深的喊叫声,“你猜怎么着?那帮鸟仙官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逵拎起板斧,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他望着大殿后方的偏殿,那里飘着半幅“九曜星官”的锦旗,锦旗上的金线被烧得发黑,却仍能认出“计都”二字。
“计都星君?”李逵啐了口唾沫,“老子听宋江哥哥说过,这天庭的星官都是劳什子算卦的,只会看天象扯淡。今日倒要会会,看看他们的卦象准不准!”
他拎着斧头冲进偏殿,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殿内跪着七八个仙官,为首的是个青面獠牙的胖子,腰间挂着串珊瑚念珠,手里捧着本《紫微斗数》。他见李逵冲进来,吓得连念珠都掉了,尖叫着往后缩:“反、反贼休得无礼!我乃九曜星官计都星,奉玉帝旨意……”
“奉旨意?”李逵的斧头已经劈了过去,“老子奉的是宋江哥哥的将令,专劈你们这些狗官!”
“铛!”
斧头砍在计都星的珊瑚念珠上,念珠碎成七八瓣,迸得满殿都是。计都星抱着头滚地,嘴里喊着:“你、你疯了!我这念珠是王母娘娘赐的,能挡九天雷火!”
“王母?”李逵踩住他的后背,斧背往他腰眼上磕了磕,“老子在梁山,见过宋江哥哥被贪官逼得家破人亡;见过林冲哥哥被高俅陷害,险些丢了性命;见过武松哥哥被张都监设计,险些成了刀下鬼!”他的声音突然低了,斧柄攥得更紧,“你们这些鸟官,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老百姓的血汗?如今倒敢说‘奉玉帝旨意’?”
计都星缩成一团,额头抵着青石板:“我、我只是个算卦的……玉帝让我算什么时候反贼会来,我、我算错了……”
“算错了?”李逵扯起他的衣领,把他拎到殿门口,“老子来告诉你什么叫‘算错’!”
他抡起斧头,斧刃划出道弧光,砍断了偏殿前的蟠桃树。树上的蟠桃滚了一地,有的已经熟透,红得像血。李逵望着那些蟠桃,突然想起在梁山,兄弟们围着火堆啃桃子的模样——鲁智深啃得满脸汁水,武松举着桃子说要请他喝酒,宋江摸着桃子笑,说等改了这世道,要让天下人都吃上这样的桃子。
“你可知,这蟠桃是老百姓种的?”李逵用斧背敲了敲计都星的脑壳,“你可知,这凌霄殿的金砖,是矿工的血浸的?”
计都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让开。”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后传来。李逵转头,看见个穿月白裙的仙子,手捧玉兔,鬓边插着步摇。她的脸白得像雪,眼尾却红得像血——正是前日被武松打跑的嫦娥。
“李逵,你莫要再杀了。”嫦娥的声音发抖,“这些仙官虽可恨,却都是被玉帝逼的。计都星君算错天象,是要被砍头的;那巡天的天蓬元帅,不过是因为多看了嫦娥一眼,就被贬下凡间……”
“住口!”李逵的斧头指向她,“你当老子是傻子?你怀里的玉兔,是不是也偷过王母的仙药?你穿的这裙子,是不是用织女的丝织的?你们这些人,哪个干净?”
嫦娥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玉兔身上。玉兔突然开口:“黑哥哥,你可知,我本是广寒宫的捣药仙,因偷了王母的仙药,被贬下凡间。如今又被抓回来当奴婢,连捣药的罐子都被砸了。”
李逵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当年在十字坡,孙二娘的馒头铺里,有个小丫头帮他揉面,后来被张青杀了;想起在孟州道,施恩的快活林里,有个小乞丐偷了他的银子,他不仅没怪,还给了块炊饼。
“罢了。”他把斧头往地上一插,“要哭便哭,要骂便骂。但若你敢拦我,我照砍不误。”
嫦娥后退两步,玉兔从她怀里跳下来,往殿后跑了。
李逵望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他提起斧头,又灌了口酒——这酒是鲁智深给的,说是从五台山抢来的,酿了二十年。此刻酒液入喉,他的眼前浮现出梁山的黄昏,兄弟们围着火堆啃桃子,宋江摸着桃子笑,说等改了这世道,要让天下人都吃上这样的桃子。
“兄弟们,”他轻声说,“等打完这仗,咱们也种桃树。种满梁山,种满阳谷县,种满全天下的地。”
话音未落,殿后传来一声暴喝。计都星突然抄起地上的青铜灯台,砸向李逵后心。李逵听得耳后生风,本能地侧过身——灯台擦着他的锁子甲飞过,砸在对面的廊柱上,溅起一片火星。
“好个狗官!”李逵转身,斧头已经出鞘,“老子让你再算一卦!”
计都星的灯台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七八块。他爬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指尖泛起金光:“九曜星君,听我号令!紫微星暗,天枢星陨,尔等反贼,当遭天谴!”
“天谴?”李逵的斧头划出道弧光,劈碎了半块琉璃瓦,“老子当年被罗真人用法术困在沂岭,还不是照砍不误?”
他的斧头与计都星的金光相撞,发出“滋啦”的声响。火星子溅得李逵睁不开眼,他抹了把脸,发现计都星的嘴角在流血——原来他这一斧,竟砍破了计都星的仙衣。
“你……你不是普通反贼!”计都星惊恐地看着李逵,“你是……齐天大圣的人?”
“老子是梁山好汉李逵!”李逵的斧头再次劈下,“你爷爷我,专杀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官!”
计都星的金光突然暴涨,化作道金网,罩向李逵。李逵挥斧劈开金网,却见计都星从怀里掏出颗黑色丸子,塞进嘴里:“反贼,拿命来!”
“轰!”
丸子在计都星嘴里炸开,他的身体瞬间膨胀,化作团黑雾。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抓向李逵的头脸。李逵挥斧乱砍,斧刃劈在黑雾上,溅起阵阵腥臭。
“好毒!”李逵抹了把脸上的黑血,“老子在梁山,杀过毒蛇,杀过猛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突然想起宋江说过的话:“兄弟,遇到难事儿,别硬扛。咱们是一伙的。”
“兄弟们!”他大喝一声,“快来帮忙!”
远处传来鲁智深的禅杖声,武松的戒刀声,宋江的破妄剑声。李逵望着冲过来的兄弟,突然笑了。他把斧头往地上一插,任由黑雾抓向自己的胳膊——黑雾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斧刃上的血渍腐蚀得滋滋作响。
“老子这斧头,”他大笑着,“沾过西门庆的血,沾过蒋门神的血,沾过天兵的血,今日,就沾你的!”
黑雾里传来计都星的惨叫:“反贼……你们赢不了的……玉帝……玉帝会……”
“闭嘴!”李逵的斧头劈进黑雾,砍断了计都星的喉咙,“老子赢不赢,关你屁事!”
黑雾散了。计都星的尸体倒在青石板上,胸口插着半截斧刃。李逵扯下他的腰带,擦了擦斧头上的血,突然发现腰带里掉出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玉帝寿宴,八月十五,广寒宫设宴。若能取其首级,可免三界之灾。”
“八月十五?”李逵把纸条塞进怀里,“老子记着了。”
他拎起斧头,走向殿外。月光下,兄弟们的身影正往这边跑来。鲁智深扛着禅杖,武松提着戒刀,宋江举着破妄剑,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血,却都笑着。
“二哥!”鲁智深喊,“你没事吧?”
“没事。”李逵把斧头往地上一插,“老子杀了条狗官。”
“好样的!”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走,咱们去会会玉帝那老东西!”
李逵望着天上的云,突然想起在梁山,兄弟们围着火堆啃桃子,宋江摸着桃子笑,说等改了这世道,要让天下人都吃上这样的桃子。
“八月十五,”他轻声说,“老子定要取了玉帝那老东西的首级,给兄弟们分桃子吃。”
风卷着烟火从殿后吹来,吹得李逵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望着天上的月,突然觉得这月亮比梁山的圆——不是因为它的光,而是因为它照着所有该照的人,照着所有该亮的路。
而这条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