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新党拉拢
初秋的汴河湾,王雱的私园里荷风送香。沈砚之踏着青石板走进水榭时,满座新党官员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热切。王雱身着锦袍,正站在廊下举杯,见他来了便笑着招手:“沈兄可算来了,就等你这主角呢。”
沈砚之拱手落座,目光扫过水榭里的陈设:墙上挂着王安石亲笔题写的“变法图存”匾额,案上摆着新铸的铜壶滴漏,连侍女斟的酒,都是用江南新贡的稻米酿的,处处透着“开新”的意味。他心里透亮,这场宴绝非寻常聚饮。
酒过三巡,王雱屏退左右,开门见山:“沈兄,实不相瞒,今日请你来,是想替家父说句话。你漕运改革的手段,朝堂有目共睹,若肯加入我等新党,家父愿保举你任三司判官,专管天下财赋,比在河道上奔波体面多了。”
话音刚落,席间的新党官员纷纷附和。“沈大人年轻有为,与我等共推新政,必能成就一番大业!”“三司判官位高权重,正好施展大人的才干!”七嘴八舌的劝说里,藏着赤裸裸的诱惑——三司掌国家财政,是多少官员挤破头想进的部门。
沈砚之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落在窗外的汴河上。河水正绕过一处浅滩,不急不躁地向前流,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元泽兄(王雱字)厚爱,沈某心领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若论水利、漕运,凡属新政中利国利民的举措,沈某愿效犬马之劳,哪怕踏遍江河,也在所不辞。”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王雱,目光坦荡:“但若是论党争,选边站队,沈某怕是要辜负兄台了。我自幼在河边长大,见惯了河道分岔——若两股水争着往一条道挤,非泛滥不可;唯有各走各的河道,又能汇向一处,才能流得长远。”
王雱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沈兄是觉得我新党激进,不愿与之为伍?”
“非也。”沈砚之摇头,“新党求变的抱负,沈某敬佩。只是我想做个治河人,而非分河人。治河人眼里只有淤塞、疏浚,没有哪股水该流、哪股水不该流;只要能让江河安澜,无论是旧法里的‘筑堤’,还是新法里的‘挖渠’,有用便用。”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些酒:“就像这酒,元泽兄爱新酿的烈,沈某爱陈酿的醇,口味不同,却都是好酒。若非要争个高下,反倒品不出各自的好来了。”
席间一时沉默。有新党官员面露不悦,觉得沈砚之这是在摆清高;但也有人若有所思,想起沈砚之推行漕运新法时,既用了新党的“灵活调度”,也保留了旧法的“定期巡查”,确实是个只论实效、不论派系的人。
王雱盯着沈砚之看了半晌,忽然端起酒杯:“罢了,沈兄的性子,倒是像你治的那些河道,看着温和,底下却有股不肯改道的韧劲。”他一饮而尽,语气缓和了些,“三司判官的位置,我替你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沈砚之也举杯回敬:“多谢元泽兄体谅。若有朝一日,新政里的水利之法需要人手,沈某必第一个请命。”
宴罢告辞,沈砚之沿着汴河往回走。暮色里,漕船正有序地穿过闸门,新刷的编号在灯笼下闪闪发亮——这是他亲手推行的新规,既没有完全照搬旧制,也没有盲目追随新法,而是在两者之间找了条最适合的路。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雱的幕僚追了上来,递给他一卷图纸:“沈大人,这是公子让属下交您的,江南圩田的新图纸,公子说您或许用得上。”
沈砚之接过图纸,见上面标注着改良的圩堤结构,比旧法更抗水患,显然是费心绘制的。他望着幕僚离去的背影,忽然笑了——新党虽激进,却也并非容不下不同意见,他们在意的,终究是“做事”二字。
夜风拂过河面,带来水汽的清凉。沈砚之展开图纸,借着月光细细看着,心里忽然明白,仁宗朝的新政能推行至今,或许正因为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却在“为民”二字上殊途同归;他们拉拢、试探,却也懂得尊重那些不肯站队的风骨。
就像这汴河,有急流,有浅滩,却总能在种种曲折后,奔涌向海。而他这个“治河人”,要做的,不过是守着河道,让每一股该流的水,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