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窥得李月圆身上隐现的那丝神异后,石猴便常绕着这小丫头打转,火眼金睛暗自扫过,想勘破她体内藏着的究竟是上古秘辛,还是某种逆天根脚。
这举动可把鹏魔王重楼憋得心头冒火——在那只猴子跟前,他得将自身气息拧成一根针,连鹏族的唳啸都得咽进肚子里,才能瞒过那双眼珠子,可他怎知,这般藏头露尾,倒错过了与那只猴子相认的唯一机缘。
“小丫头,某去也,来日若能再遇,便是天道给的缘。”
床榻边,李月圆睡得正沉,鼻息匀匀。那只常伴左右的黑鸟周身金芒一闪,化作个眉眼冷冽的少年,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散乱的发丝,动作轻得怕惊了她的梦。接着,他从袖中捻出根泛着暗金纹路的羽毛,稳稳放进她摊开的掌心。
“小黑……吃这个……”
李月圆小嘴嘟囔着,还下意识吧唧了两下,梦里似还记挂着给黑鸟寻食。
重楼嘴角绷着的冷硬线条忽然软了,眼底漫过层罕见的暖意。下一刻,他身形如雾般渐淡,最后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只余那根羽毛在少女掌心,泛着微不可察的光。
重楼踏出临安城时,周身隐现的血气仍未敛去——城中那几个老道士的气机如针般悬在暗处,他不敢放开周身毛孔吸纳日月精元,疗伤进度慢得如同龟爬。便是没有石猴那档子事,这临安城他也待不下去了。
“听说老七如今的道场安在峨眉山,去那处养伤,倒能清静些。”
他本想折道往花果山去,转念却想起那只猴子早已皈依佛门,成了斗战胜佛,道场落在峨眉山圣佛洞。念头一动,云头猛地调转,金芒划破天际,径直朝着峨眉山的方向掠去。
重楼一走,李月圆连着几日都蔫蔫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在有石猴常伴左右,时不时掏颗仙果逗她,这才让小丫头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石猴望着院中追着蝴蝶跑的李月圆,眼前却晃过那日她身上浮现的两朵莲花印记,火眼金睛微微眯起,眼底翻涌的精光渐沉,藏着几分勘不透的深邃。
“大猴子,你给我讲故事嘛!”
李月圆跑得满头汗,扑到石猴身边,顺势靠着他的胳膊坐下,小脑袋蹭了蹭。
“讲故事?”石猴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指尖转了个圈,“好!俺老孙就给你讲讲,当年齐天大圣如何捅破南天门,把凌霄宝殿闹得鸡飞狗跳!”
石猴把千年前景阳钟碎、南天门塌的泼天旧事,添了三分狂傲、七分传奇,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什么金箍棒捅穿三十三重天,什么蟠桃宴上嚼碎千年桃核,连玉帝案头的玉盏被他扫落在地的脆响,都描摹得活灵活现。李月圆听得小手拍得通红,眼里亮闪闪的,像盛着两捧碎星子,身子都跟着故事里的打斗晃悠。
“后来呢?那只大猴子有没有把玉帝的龙椅抢过来坐呀?”
见石猴突然收了声,嘴角的笑也淡了,李月圆急得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嗓子里满是催促。
“后来……”
石猴的声音沉了下去,像被五行山压了千钧重——眼前晃过五行山下那五百年的风雨,耳边响着取经路上紧箍咒的刺痛,连灵山佛前的金光,都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心头像塞了团揉皱的云,五味翻涌。
“大猴子,你咋不开心了?”
李月圆见他眉眼耷拉着,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袍,声音也放得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担忧。
石猴重重叹出一口气,掌心揉了揉小丫头的头顶,把那点沉郁压了压,才缓缓道:“后来啊……后来这只猴子败了,死在了一个大和尚手里。”
“那大和尚忒不是东西!”
李月圆一听齐天大圣竟折在大和尚手里,小脸蛋鼓得像只气鼓鼓的团子,忿忿地攥着小拳头,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丫头,想学法术不?拜俺老孙为师,如何?”
石猴望着她,突然开口,语气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要不要吃颗仙果”,可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紧张,却比当年面对如来的掌心还要重几分。
李月圆听得一愣——她才几岁大,哪里晓得眼前这只“大猴子”曾捅破过凌霄殿,更不懂“拜师”二字藏着何等缘法。在她眼里,这猴子不过是常陪她耍闹、给她摘野果的好玩伴。如今听他说要收自己为徒,只当是又添了个新鲜玩法,当即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石猴见状,神色骤然一肃,郑重地从耳后摸出一张泛黄的画卷——画中老道须眉皆白,周身隐有仙气缭绕,正是须菩提祖师的真容。
石猴对着画像躬身作揖,声音沉得像叩击青石:“师父在上,弟子悟空今欲纳一传人,此女根骨奇特,还请师父法眼一观。”
话音未落,那泛黄画卷突然腾起幽火,不是凡焰,倒似九天仙薪燃尽的余温。缕缕青烟盘旋而上,在虚空中凝出一道虚影——老道青衫拂袖,须眉如雪,正是须菩提祖师的法相。
“师父!丫头,快过来拜见师公!”
石猴对着虚影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转头见李月圆正瞪着圆眼,小嘴张成o形,忙朝她挥了挥手。
“拜见师公~”
李月圆只觉这虚影好玩得紧,有样学样地弯下小身子,对着须菩提的身影拜了一拜,小奶音脆生生的。
须菩提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抹淡笑,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径直指向李月圆的眉心。
刹那间,小丫头额间光华一闪,那朵莲花印记骤然浮现,瓣瓣流转着微光。须菩提的指尖不偏不倚,正点在印记中央!
“啊——!”
一声轻呼从李月圆口中溢出,小脸瞬间煞白,身子一软,直直朝着地面倒去,双眼已然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