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傀侯的玄玉冠碎片扎进后颈,他却恍若未觉。
弑神刃出鞘的寒光映着眼底血丝,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三十万影傀军如黑潮漫过影墟断壁,甲胄摩擦声里混着机械齿轮的嗡鸣——这是他亲手用洪荒神血改造的战争机器,每具影傀胸腔里都锁着被抽离痛觉的凡人魂魄。
“列阵!”他的声音裹着冰碴砸向队列,最前排的影傀同时抬起臂甲,炮口对准半里外的焚炉。
那座由玄铁与罪石筑成的巨炉此刻正泛着幽蓝,像蛰伏在地脉上的凶兽。“毁了源头,火自熄。”他反手按在胸口,那里的神纹图腾因愤怒泛起青芒——三日前波谱仪上暴涨的光潮,分明是人道之力脱离了神权掌控的征兆,若不趁其根基未稳彻底碾碎......
炮鸣声撕裂夜空。
第一发能量弹裹着紫焰撞上焚炉外壁,火星四溅中,异变突生。
幽蓝炉壁竟泛起涟漪般的金光,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波纹由点及面扩散,最终化作流动的金网将整座焚炉包裹。
“这不可能!”影傀侯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记得百年前第一次见到这炉时,它吞噬过十万罪民的哀嚎,炉壁的玄铁连盘古之泪都熔不穿。
可此刻那些金光......分明带着温度。
“侯主,地脉监测异常!”传令影傀的机械音突然走调,“十三州方向有能量倒灌,频率......与人类心跳同频。”
影傀侯瞳孔骤缩。
他转身望向东南方,那里的夜空正泛起若有若无的星芒,像是被无数盏灯火映亮的云层。“是心火共振。”他咬牙切齿,喉间滚出冷笑,“那些蝼蚁竟学会把痛觉当武器了?”
暗处的断墙后,夜枭使摘下覆面黑纱。
他望着焚炉外的金网,指尖轻轻抚过耳后新烙的人道纹路——那是方才策反第七支影傀小队时,幸存者用鲜血给他刻的印记。“《复仇者联盟》里奥创说‘你们是旧时代的残党’。”他对着通讯玉符低语,声音混着风散进地脉,“可今天,我们不是靠英雄。”他抬头望向焚炉方向,那里的金光正与天际星芒连成一片,“是每一个不愿沉默的凡人,把心跳连成了武器。”
高台之上,虚烬的律典光纹在掌心流转成星河。
他能清晰感知到地脉里的震动——那是三百万次呼吸的起伏,是老妇人哄孙儿时的哼鸣,是樵夫砍断最后一捆柴时的叹息。“你们以为这是战争?”他张开双臂,光纹顺着指尖窜向天空,在头顶凝成“人”字光印,“不,这是‘人’的觉醒仪式。”
楚昭明盘坐在焚炉前的青石上。
他没像从前那样凝聚痛光,只是闭目垂首,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此刻他的意识正漫向千里外——东边渔村,一位母亲正摇着摇篮哼《心火谣》,她的指尖抚过孩子耳后淡淡的光纹,那是三天前被影傀军鞭打的痕迹;北边战俘营,两个年轻士兵背靠背蜷在草堆里,他们的手悄悄相握,掌心的温度透过破布渗进彼此皮肤;最西边的清肃军大营,某个军官在睡梦中呢喃“对不起”,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三百里外的老妇突然睁眼,摸向床头褪色的军牌。
他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温柔。“库珀说‘爱是唯一能穿越时空的力量’。”他对着空气轻声道,像是在和某个不在场的人说话,“可今天,爱不是穿越。”他抬起手,月光下,金河般的光纹正顺着血管爬向指尖,“是共振。”
“阿昭哥哥!”
童声穿透战场喧嚣。
楚昭明睁眼,看见青禾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近。
小女孩手里举着块发光的晶体,那是愿晶蜂巢2.0的核心。“刚才东边的光脉断了!”青禾的发梢沾着焦土,却笑得像春天的麦浪,“可蜂巢自动补位了,邻近百人同时增强共鸣,光脉眨眼就续上啦!”
“阿姨,要是没人传了呢?”小女孩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
青禾蹲下来,指向被炮火撕开的天穹。
第三十九道裂痕里,细密的光雨正簌簌落下——那是被碾碎的影傀体内溢出的愿力,是凡人痛觉凝结成的星尘。“你看,光雨还在落。”她替小女孩擦掉脸上的灰,“就算暂时没人传,这些光也会落进泥土,落进河流,落进下一个人的眼睛里。”
影傀侯的弑神刃突然泛起刺目蓝光。
他望着焚炉外越发明亮的金网,听着风中若有若无的歌谣,喉间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这些蝼蚁......他们竟把最脆弱的痛觉,酿成了最锋利的刀。
“退下。”他挥开挡在身前的影傀,玄靴碾过焦土走向焚炉。
弑神刃的寒芒在他身侧划出幽蓝弧光,“我亲自斩了这源头。”
楚昭明的睫毛动了动。
他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见弑神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却没有睁眼。
他只是轻轻抬起手,掌心的金河突然暴涨,在焚炉前织成半透明的光墙。
那光墙里,有老周头掌心的光,有青禾田埂的歌,有灰烬儿融合时的暖,还有......
“般若。”他低唤,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你看,我们终于不用再替彼此痛了。”
影傀侯的脚步顿在光墙前。
他望着墙内浮动的人影,望着楚昭明平静的眉眼,突然暴喝一声,弑神刃凝聚的蓝光几乎要刺破苍穹。
下一刻,刀刃与光墙相撞的轰鸣里,楚昭明缓缓睁眼。
他的眼底,是比焚炉金光更璀璨的,三百万颗心跳的回响。
影傀侯的玄靴碾碎最后一块焦石时,弑神刃的蓝光已凝聚成实质的雷蛇。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撞在胸腔,像被铁链锁住的凶兽——三百年前他亲手将第一具影傀投入熔炉时,可曾想过这些被抽走痛觉的蝼蚁,如今竟能用痛觉织成绞杀他的网?
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里,楚昭明仍垂着眼睫。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杀意如冰锥刺向心口,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凝聚痛光——此刻他的意识正漫过三百里山河,落在青禾怀中小女孩攥紧的愿晶上,落在战俘营里士兵相握的指节间,落在清肃军大营老妇颤抖的军牌上。
那些或灼热或冰凉的温度,正顺着地脉往他掌心涌,在焚炉前织成一层半透明的膜。
“当——”
金属交鸣的脆响比预期晚了半拍。
影傀侯的瞳孔骤然收缩,弑神刃停在楚昭明眉心三寸处,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蓝光在剑刃上扭曲成蛇形,却始终无法再推进分毫。
他的虎口裂开血珠,玄玉冠碎片扎进后颈的刺痛突然清晰起来——原来不是不痛,是他太久没尝过痛的滋味了。
“这不可能!”他的吼声震落断墙上的碎石,“玄铁焚炉吞过十万罪民的哀嚎,盘古之泪都熔不穿的壁垒......”
“《V字仇杀队》说‘思想不怕子弹’。”虚烬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踏着满地焦土上前,律典光纹在掌心流转成星河,“可今天,连你的剑,都要听人心的节拍。”他抬手,光纹顺着指尖窜向剑刃与屏障的交叠处,三百里外的渔村里,那个哼《心火谣》的母亲恰好抚过孩子耳后光纹;北边战俘营里,两个士兵的手正悄悄握紧;清肃军大营的老妇对着军牌轻轻一吻——这些细碎的、鲜活的、带着体温的动作,在虚烬掌心凝成“人”字光印,重重砸向弑神刃。
影傀侯的手臂开始发抖。
他看见剑刃上的蓝光正被金芒蚕食,像冬雪遇见初融的春水。
更让他胆寒的是,那些金芒里竟浮着一张张面孔:樵夫砍断最后一捆柴时的笑,老妇人哄孙儿时的皱纹,甚至是三天前被他亲手碾碎的影傀小队里,那个总爱哼小曲的少年——原来他们从未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活着。
“替她......不够。要救。”
清冽的女声从右侧飘来。
灰烬儿不知何时站在光墙边缘,墨色裙裾沾着星尘,发间还别着半片未燃尽的影傀甲胄。
她抬手轻触剑刃,指尖的温度让弑神刃发出哀鸣。
楚昭明忽然想起,三日前灰烬儿融合墨鸾残影时,曾握着他的手说:“我记得她最后一刻的念头——不是恨,是‘如果能救一个人’。”此刻她眼尾的泪痣微微发亮,像秦般若从前总爱点的朱砂:“她用七次代价换你活着,可今天......”
“叮——”
弑神刃的崩解声比爆竹还轻。
蓝光碎成万千光尘,其中一粒恰好落在灰烬儿掌心,映出她眼睫上的水光。
影傀侯踉跄后退,玄玉冠终于从发间坠落,露出额角狰狞的神纹——那是洪荒神权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光尘的消散,泛起细密的裂痕。
“看石壁。”夜枭使的低喝混着风钻进众人耳中。
楚昭明抬头。
方才还幽蓝如凶兽的焚炉石壁,此刻正浮现出金色刻痕。
那些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却比任何神谕都清晰:“当最后一个传灯人熄灭,光才真正永存。”他望着这些字,忽然笑出声。
笑声起初轻得像叹息,接着越来越响,震得光墙上的人影都跟着晃动——老周头的笑,青禾的笑,灰烬儿的笑,甚至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的笑,都混在他的笑声里。
“原来我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他转身走向虚烬,掌心托着最后一枚愿晶。
那晶体里流转着的,是光婆消散前最后一缕意识,是三百万次心跳的余温,“我只是,一段被记住的回音。”他将愿晶轻轻按在虚烬掌心,“你问我归途在哪?
在你掌心,在她眼中,在每一个愿意为陌生人流泪的瞬间。“
通讯玉符的震颤打断了这一刻的静。
夜枭使捏碎符纸,眼底闪过惊色:“初代娲语者残响......又动了。”他将符纸凑到楚昭明耳边,里面传来模糊却清晰的低语:“七印归心圆满,人道破晓将启。
但真正的试炼,是当神不再压迫,人是否还能选择善。“
楚昭明望向东南方。
那里的夜空正泛起鱼肚白,不是神谕里的晨曦,是凡人的光——老妇人开始生火做饭,樵夫扛起斧头走向山林,战俘营的士兵用草茎编了只蚂蚱,轻轻放在同伴手心。
他想起《银翼杀手2049》里那句“所有时刻都将逝去”,可此刻他望着虚烬掌心的愿晶,望着灰烬儿眼角的光,望着青禾怀里蹦跳着去捡光尘的小女孩,忽然觉得有些时刻,值得被永远记住。
风起了。
愿晶从虚烬掌心飞起,带着光雨里的星尘,向着三百里外的无光之地飘去。
它们穿过渔村的炊烟,掠过战俘营的草堆,擦过清肃军大营的军牌,最后散作满天星子,落进每一寸需要光的泥土里。
焚炉石壁上,光婆的预言犹在风中飘散:“当最后一个传灯人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