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常数的波动如同一声警钟,在林澈心头长鸣。他意识到自己挥舞的可能不是斩断枷锁的利刃,而是会引爆整个世界的雷管。
苏妲己的警告和离去,让他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他不能向同伴解释循环,因为他们下一秒就会忘记;他不能肆意测试边界,因为代价可能是现实的崩塌。
他像一个手持核弹按钮的囚徒,被关在透明的玻璃房里,外面是他想拯救却无法沟通的世界,脚下是可能同归于尽的陷阱。
这种孤独,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初火城的街道上,像一个幽灵穿梭在鲜活的人群中。他看到王魁在训练场里挥汗如雨,听到陈默在通讯频道里汇报着“一切正常”,感知到苏妲己在远处默默稳定着城市的情感基调……他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对这个世界的“重复”和潜在的“危机”一无所知。
他们是剧本里的角色,而他是唯一的读者,并且读了一遍又一遍,快要将书页翻烂。
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需要被理解,需要有人分担这沉重的秘密,需要确认自己的存在并非一场虚无的独白。
他走进了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酒保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叫老李,是林澈在无数次循环里,偶尔会来喝一杯、闲聊几句的“熟人”。在剧本里,老李是个乐观、健谈,有点怕老婆的普通市民。
“老样子?”老李熟稔地打招呼,拿出林澈常喝的酒。
林澈点点头,坐在吧台前。他看着老李擦拭酒杯的背影,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果他告诉老李真相呢?如果他将循环、删除、物理常数波动这一切,都告诉这个“剧本”里的普通人呢?
哪怕他下一秒就会忘记,但至少在被告知的那一瞬间,在这个凝固的世界里,会有一个独立的意识,真正地理解他的处境!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诱惑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在老李给他倒酒的时候,用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绝望的语气开口:
“老李,如果我说,今天已经是7月12日第三次了,你信吗?”
老李倒酒的手顿了顿,疑惑地看了林澈一眼,随即笑道:“林所长,您这是又琢磨出什么新整活段子了?第三次?那昨天和前天是啥?”
“不是段子!”林澈抓住老李的手,力量大得让老李龇牙,“我们被困在同一天了!城市在消失,物理规则在动摇!只有我记得!”
老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试图抽回手,但林澈抓得很紧。他看着林澈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疯狂。
“林……林所长,您是不是太累了?”老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要不要我去叫苏妲己女士过来看看?”
“她都知道!但她不帮我!”林澈低吼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们都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推开,老李的妻子,一个嗓门洪亮、身材微胖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菜篮子。
“死鬼!又在偷懒!还不快去后厨搬货!”她对着老李吼道,这是“剧本”里固定的情节。
老李如蒙大赦,用力挣脱林澈的手,连声道:“来了来了!”然后压低声音对林澈快速说道:“林所长,您真的需要休息了。”说完,便匆匆跟着妻子去了后厨。
酒馆里只剩下林澈一人。
他看着老李消失的背影,看着那杯尚未喝完的酒,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凄凉。
他明白了。
在这个循环里,他注定是孤独的。
倾诉毫无意义,只会被当成疯子。理解是一种奢望。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都只能由他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消化,然后在下一次循环来临时,再次独自背负。
这种孤独,本身就是循环惩罚的一部分。它磨灭你的意志,摧毁你的理智,让你在无尽的重复中,怀疑自己的存在,最终要么崩溃,要么……同化。
林澈止住笑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他站起身,走出酒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重复的街道上,投下一个孤独而执拗的剪影。
他不再寻求理解,不再渴望共鸣。
既然注定独行。
那便……
独行到底!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唯一目标的、近乎非人的冷静。
测量世界的“韧性”?
不。
他现在要做的,是测量自己承受孤独的极限。
然后,
在极限之外,
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