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欣薇的不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林晚心里。
这根刺,在搬进新家后的第二天,就变得愈发清晰。
“晚晚,我们真的……什么都不买吗?”
何欣薇站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客厅里,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晚,眼神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惶恐。
新家很好,大,明亮,安静。
但正是这份空旷,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踩在云端,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林晚正在用一个旧脸盆给汤圆当饭碗,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知道何欣薇在怕什么。
这个从小在贫穷和不安中长大的女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却因为这个地方好得太不真实,而产生了更深的不安。
林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谁说不买?”
她走到何欣薇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刚办的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今天,我们给这个家添点东西。”
何欣薇被她拉着,迷迷糊糊地出了门。
她们没有去电子城,也没有去批发市场。林晚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何欣薇只在电视广告上听过的名字——“红星家具城”。
当两人站在金碧辉煌,占地好几层楼的家具城门口时,何欣薇彻底懵了。
“晚……晚晚,我们来这里干嘛?这里的东西,一个凳子都比我一个月工资贵吧?”她紧张地拽着林晚的衣角,声音都在发颤。
“逛逛,看看。”林晚的回答轻描淡写。
她拉着何欣薇走了进去。
一进门,穿着西装套裙的导购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标准而热情的笑容。
“两位美女,看点什么呀?沙发,床,还是餐桌?”
何欣薇被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林晚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坦然自若地扫视着全场。
“先看沙发。”
“好嘞!这边请!”
导购带着她们来到沙发区。各种款式,布艺的,皮质的,琳琅满目。
林晚的目光在一个米白色的三人位布艺沙发上停了下来。款式简单大方,坐垫看起来就很柔软舒服。
“这个多少钱?”
“美女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今年的最新款,北欧简约风,现在搞活动,打完折只要一千八百八十八!”导购热情地介绍。
一千八……
何欣薇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要拉着林晚走。
林晚却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去,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欣薇,过来试试。”
沙发很软,陷进去的感觉像是被一团温暖的云包裹住。
林晚靠在靠背上,伸了个懒腰,一脸的惬意。
“就这个了。”她对导购说。
导购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决定得这么快。
何欣薇也急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晚晚,你疯啦!一千八!够我们吃多久的肉了!”
“钱是赚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林晚也小声回了她一句,“我们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回来连个舒服坐的地方都没有,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
她转向导购,直接拿出银行卡。
“开单吧。送到星河湾,今天能送吗?”
导购看着那张递过来的银行卡,又看了看林晚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比刚才真诚了十倍。
“能能能!当然能!美女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安排!”
接下来,何欣薇就进入了一种持续性的梦游状态。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晚,像是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刷卡。
“这张一米八的实木床,带床垫,三千二,要了。”
“这个四十二寸的彩电,长虹的,两千五,要了。”
“还有这个带玻璃门的书柜,八百,也包起来。”
……
何欣薇跟在后面,看着导购员手里那越来越长的单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忍不住偷偷算了一下,沙发,床,电视,柜子……加起来,快小一万了!
一万块钱,就这么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没了!
直到坐上回家的出租车,何欣薇还感觉自己腿肚子在发软。
“晚晚……我们……我们是不是太奢侈了?”她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笑了笑。
“欣薇,这不是奢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我们应得的。”
傍晚时分,家具城送货的卡车停在了星河湾楼下。
林晚和何欣薇指挥着工人,把一件件崭新的家具搬进了那个家徒四壁的屋子。
当工人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
两人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家,都沉默了。
米白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崭新的电视机……冰冷的水泥房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家”的温度。
何欣薇再也忍不住,她冲过去,扑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抱枕里,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
林晚没有去劝她,只是走过去,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良久,何欣薇才抬起那张哭花了的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晚晚,我……我从来没想过,我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以后,还会更好的。”林晚递给她一张纸巾。
汤圆从卧室里溜达出来,好奇地跳上新沙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晚打开电视,雪花闪过,屏幕上出现了《还珠格格》的画面,正是小燕子又在闯祸的经典片段。
“嘻嘻哈哈……”
熟悉的音乐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林晚靠在沙发上,何欣薇靠着她的肩膀,汤圆趴在她们的脚边。
电视里的人在闹,她们在笑。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不安,和对未来的迷茫,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在空气中,在心里,静静地流淌。
……
第二天一早,林晚去楼下扔垃圾。
新生活带来的温馨感还未完全散去,但那根扎在心里的刺,却让她时刻保持着警惕。
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小区门口的方向。
清晨的小区很安静,只有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近垃圾桶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报刊亭旁。
一个男人,剃着平头,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两条纹着龙虎的胳膊。他嘴里叼着根烟,并没有看报纸,只是靠在亭子边,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扫着,但每隔几秒,就会往林晚她们这栋楼的方向瞟一眼。
林晚的心,咯噔一下。
就是他。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五官,但那个身形,那个姿态,和何欣薇描述的一模一样。
林晚的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像个普通住户一样,慢慢往回走。
她的脚步很稳,但后背的肌肉却已经绷紧。
她能感觉到,那道黏腻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缓缓地爬行。
直到走进单元门,那股被窥探的感觉才消失。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麻烦,真的找上门了。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会盯上自己?是巧合,还是……有人指使?
林晚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几张让她厌恶的脸。
是张山和李翠芬那对无赖夫妻,不甘心上次吃了亏,找来的地痞流氓?
还是……林建国和王秀兰?他们知道自己赚了钱,不死心,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自己就范?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平静的生活将被打破。
林晚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不怕麻烦。
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但她讨厌麻烦。
她必须想办法,在麻烦彻底找上门之前,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傍晚,林晚去王师傅的仓库拿货。
仓库里热火朝天。
王师傅精神矍铄,正手法娴熟地制作着荷花酥。何欣薇在一旁打下手,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晚晚,来啦!”王师傅看见她,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这几天,荷花酥的销量节节攀升,每天五十份都供不应求。他的工资加分成,一天就能拿到近千块。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收入。
他现在看林晚,就像看一个点石成金的活财神。
“王师傅,今天辛苦了。”林晚接过打包好的荷花酥,却没急着走。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师傅,我听人说,以前咱们江城有很多国营的老厂子,像什么糕点厂,罐头厂之类的,现在都怎么样了?”
王师傅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唉,别提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都倒了,或者半死不活。就说我以前那个糕点厂,上个礼拜,彻底宣布破产了。”
“厂子卖给了私人老板,我们这些退休老师傅的退休金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至于那些还在厂里干的,要么下岗,要么一个月拿个几百块钱的保底工资,惨得很呐。”
王师傅摇了摇头:“时代变咯。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这身老手艺,都跟不上趟,要被淘汰咯。”
他说者无心,林晚听者有意。
国营厂倒闭……老师傅下岗……
她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猛地亮了起来。
她看着仓库里堆积的,准备发往二十年后的精致糕点,又想起楼下那个虎视眈眈的平头男人。
危机和机遇,总是相伴相生。
她脑海中,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计划,开始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
她需要一个更坚固的堡垒,也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好的生活,唾手可得。林晚甚至已经开始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直到深夜。
她和何欣薇躺在柔软的新床上,早已沉沉睡去。
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林晚的脑海深处,突然响起了一声久违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
这声音,和以往任何一次“收到新订单”或“货款到账”的悦耳提示都截然不同。
它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嘀——】
【检测到未知时空波动……系统正在遭受异常干扰……】
【警报!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