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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球悬在头顶,连一丝风都没有,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远远望去,空气都被烤得扭曲变形,路边的梧桐树叶蔫头耷脑地垂着,连蝉鸣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沙哑。整个城市像被扔进了蒸笼,热浪裹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刚一出门就浑身冒汗。

修车铺那扇铁皮卷帘门在热浪里抖得更厉害了,锈迹斑斑的表面被阳光晒得发烫,用手一摸都能烫得人一缩。原本就松动的铰链处,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伴随着 “吱呀 —— 吱呀 ——” 的呻吟,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喘着粗气,那声音里满是不堪重负的疲惫,仿佛下一秒就会 “咔吧” 一声断裂开来。门下方的缝隙里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混着油污结成了黑褐色的硬块,随着门的晃动,偶尔有几粒灰尘簌簌落下,瞬间就被热浪卷得没了踪影。

卷帘门只拉到一半,留下的那道窄缝像一道迟迟没愈合的伤口,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着汗水的酸馊气从里面涌出来,还夹杂着橡胶烧糊的淡淡焦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弥漫。阳光斜斜地从缝隙里钻进去,撞上空中漂浮的金属粉尘和细小的棉絮,立刻勾勒出三四道金灿灿的光柱,光柱里的尘埃像被困住的飞虫,不停地翻滚、飞舞。

这些光柱不偏不倚地落在阿林泛着黄渍的手机屏幕上,把钢化膜边缘那道蜿蜒的裂纹照得清清楚楚,裂纹像一张张开的蜘蛛网,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阿林蹲在地上,后背的蓝色工装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瘦削的肩胛骨轮廓。他左手撑着膝盖,右手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专注得像在排查发动机的故障码。屏幕上是二手车交易平台的页面,他反复刷新着,希望能看到心仪的那辆二手面包车降价的消息。

“阿林,帮我看看车胎呗!” 一个粗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阿林的专注。他抬头一看,是隔壁小卖部的老王,正推着一辆二八自行车站在门口,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聚成水珠,“啪嗒” 一声滴在地上,瞬间就蒸发了。

阿林把手机揣进裤兜,抹了把脸上的汗,站起身来:“王哥,咋了?车胎扎了?” 他走到自行车旁,蹲下身,手指捏了捏后车胎,果然软塌塌的。

“可不是嘛,刚去进雪糕,骑到半路就感觉不对劲。” 老王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这天儿也太热了,再热点我这小卖部的雪糕都要化了。”

阿林笑了笑,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撬棍和补胎胶:“别急,我给你补补,十分钟就好。” 他熟练地把车胎卸下来,打了点气,放进旁边一个装满水的塑料盆里。车胎一碰到水,立刻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找到了。” 他指着气泡的位置,拿起锉刀在上面打磨起来,砂砾摩擦橡胶的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阿林心里一动,连忙掏出来看。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正是那辆二手面包车的卖家发来的:“兄弟,诚心要的话,再给你便宜两百,不能再少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手指飞快地回复:“大哥,再便宜三百行不?我确实急着用,拉修车工具用的。”

“还在看那面包车呢?” 老王凑过来看了一眼,“我跟你说,买车可得看好了,别买着事故车。”

阿林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我看了半个月了,这车主看着挺实在的,车况也还行。等我攒够钱,买了车,拉工具就方便多了,不用再靠电动车驮着了。”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已经把补胎片贴在了打磨好的地方,用手反复按压着。

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眼角的细纹和脸颊上的油污都照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光。补好车胎,他把车胎装回去,打足了气,拍了拍:“好了,王哥,你试试。”

老王推上自行车,蹬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行,还是你手艺好!多少钱?” 说着就要掏钱。

阿林摆摆手:“算了王哥,这点小事,不用给钱。”

“那哪行!” 老王硬是把五块钱塞到阿林手里,“天这么热,你买瓶水喝。” 说完,推着自行车匆匆走了。

阿林把钱揣进兜里,又看了看手机,卖家还没回复。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工具箱上,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旁边一辆等待维修的摩托车。阳光依旧炽热,光柱里的尘埃还在飞舞,铁皮卷帘门的 “吱呀” 声时不时响起,但阿林的心里却多了一份期待,仿佛那辆二手面包车已经停在了修车铺门口,载着他的希望,驶向更远的地方。

正午的热浪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死死压在修车铺的铁皮屋顶上。空气里除了机油、汗水的酸腐味,又添了几分焊枪灼烧金属的焦糊气,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小吴蹲在一辆改装摩托车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他手里攥着扳手,狠狠砸在敞开的工具箱上,“哐当” 一声巨响,惊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老林,这轴承你再不修,我下午比赛可赶不上了!” 他扯着嗓子喊,沾满油污的袖口在脸上胡乱一抹,反而把脸颊蹭得更花,只剩下一双眼睛透着焦急。

阿林蹲在焊台边,背对着他,蓝色工装的后颈处已经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汗渍,像地图上蔓延的河流。他没有回头,右手的拇指机械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解锁的瞬间,那张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机甲设计图立刻占据了整个屏幕,刺眼的白光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图纸上的机甲通体银灰,线条凌厉,却被无数道猩红的批注切割得支离破碎 ——“关节传动角度不合理”“液压缓冲装置设计冗余”“能源输出接口存在安全隐患”,每一笔红色都像未拆线的缝合伤口,狰狞地暴露着缺陷。

“催命呢?没看见正烦着?” 阿林猛地将手机反扣在焊台上,金属台面与手机壳碰撞发出 “咚” 的一声,震起几粒细小的金属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轻飘飘地落下。他抓了抓头发,指缝间还沾着早上修发动机时蹭到的黑油,“第七次了…… 关节传动结构到底差在哪……”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烦躁。手机背面朝上,左下角屏幕边缘隐约露出 “第七次修改驳回” 的灰色小字,后面跟着的时间戳是 72 小时前 —— 三天前那个深夜,他盯着电脑屏幕收到驳回通知时的窒息感,此刻又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像电子沙漏里凝固的流沙,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小吴撇了撇嘴,却没敢再催。他知道阿林这几天的坏脾气都源于那台机甲设计。自从三个月前报名参加全国机甲创新设计大赛,阿林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扑在了上面,白天在修车铺里修汽车、摩托车,晚上就对着电脑画图到凌晨,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消退过。小吴凑过去,偷偷瞥了一眼反扣的手机,屏幕没完全暗下去,还能看到机甲腿部结构的残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要我说,您这机甲腿部的液压缓冲……”

“修你的车去!” 阿林突然抓起焊台旁的半瓶冰镇汽水,猛地塞到小吴脸上。冰凉的瓶身贴着皮肤,小吴 “嘶” 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阿林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不是故意要对小吴发火,只是那第七次驳回的评语像根刺,扎在心里越陷越深,连呼吸都带着疼。那瓶汽水是早上老王送来的,还剩小半瓶,瓶身凝满了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焊台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 “滋啦 —— 滋啦 ——” 的声响,电焊枪的嘶鸣刺破了闷热的空气,一道刺眼的蓝光透过隔开两家铺子的帆布帘子上的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斑。小吴揉了揉被汽水冰得发麻的脸,顺着光斑看过去,嘟囔道:“王师傅又接大单了?前天才焊完一批钢结构,这又忙上了。”

阿林没说话,目光落在帆布帘子的破洞上。王师傅是隔壁的电焊铺老板,比他大十几岁,干这行快三十年了,手艺精湛,附近的工厂都愿意找他干活。有时候阿林修到需要焊接的部件,也会找王师傅帮忙。他想起昨天傍晚路过王师傅的铺子,看到里面堆着一堆厚重的钢板,王师傅正拿着卷尺在上面标记,说是要给一个机械厂焊一批承重支架。

焊枪的嘶鸣声突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 “哐当” 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紧接着,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阿林和小吴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王师傅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就穿过层层金属撞击的余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小林啊,我那台切割机……”

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什么障碍物。阿林刚要起身过去看看,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 刚才小吴提到的 “液压缓冲”,像一道闪电劈进混乱的思绪里。他猛地抓起焊台上的设计图,那几张打印出来的图纸被他揉得有些发皱,边缘还沾着机油。“等会儿!”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修车铺的里间冲。

里间是他临时隔出来的小仓库,堆着各种维修工具和零件,角落里放着一张旧书桌,上面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绘图板。他跑得太急,肩膀撞到了堆在门口的轮胎,轮胎 “咕噜噜” 地滚出去老远,撞在卷帘门上,发出 “嘭” 的一声响。卷帘门被撞得剧烈晃动起来,“哗啦哗啦” 的声响像是在抗议他的粗暴,铁锈屑从铰链处纷纷落下,掉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吴看着滚出去的轮胎,又看了看冲进里间的阿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扳手蹲回摩托车旁。他拿起那个待修的轴承,仔细看了看,发现磨损比想象中更严重,“这老林,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他抱怨着,却还是从工具箱里找出新的轴承,开始一点点拆卸旧部件。手指上的油污蹭到轴承上,他也不在意,专注地盯着零件的缝隙,心里却在琢磨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 他觉得阿林设计的机甲腿部液压缓冲装置太复杂了,其实可以借鉴摩托车减震器的原理,简化结构,说不定能解决传动问题。

里间里,阿林把设计图摊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有些昏暗,他索性拉开窗帘,让正午的阳光照进来。阳光落在图纸上,那些红色的批注更加刺眼。他抓起绘图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勾勒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如果把液压缓冲装置的位置往下移三厘米,再采用双缸并联结构……” 刚才被烦躁掩盖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小吴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困住他许久的死结。他想起之前修摩托车减震器时,遇到过类似的传动不畅的问题,后来通过调整减震器的安装角度和阻尼系数解决了。“对!角度!我之前算错了关节的传动角度,导致液压缓冲无法完全发挥作用!”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零件盒被震得跳了一下,里面的螺丝滚出来几颗。

门外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王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林?在吗?我那切割机突然不动了,你能帮我看看不?”

阿林这才想起王师傅刚才的求助,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一点了。“来了!” 他应了一声,把绘图笔往图纸上一放,起身往外走。刚拉开里间的门,就看到王师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型切割机的电源线,额头上满是汗水,脸上还沾着几道黑灰。

“怎么回事?” 阿林走过去,接过切割机。这台切割机是王师傅常用的,体积不大,却很耐用,平时很少出故障。他检查了一下电源线,发现插头处的电线有些磨损,露出了里面的铜丝。“线磨破了,短路了。” 阿林说着,转身从工具箱里找出绝缘胶带和剪刀,“我给你重新接一下,很快。”

王师傅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多亏你了,我这等着切钢板呢,下午就要交货。”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设计图,笑了笑,“还在琢磨你那机甲呢?上次我看你画的图纸,那关节设计挺带劲的。”

阿林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嗨,还没弄好,都改第七次了。”

“第七次算什么?我年轻的时候焊一个大型储罐,改了十几次方案才通过。” 王师傅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阿林刚才剩下的半瓶汽水,拧开喝了一口,“做手艺这行,哪有一次就成的?关键是能从错的地方找出对的路子。”

阿林手里的剪刀剪着电线,耳朵却听着王师傅的话。他想起王师傅上次焊钢结构时,为了确保承重达标,反复调整焊接点的位置,光是试验就做了五六次。“您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他低声说。

“急也没用,沉下心来才能找到问题。” 王师傅指了指图纸上的机甲腿部,“我不懂什么设计,但我看这腿的结构,跟我焊的支架有点像,都得考虑受力均衡。你看我那批支架,每根钢管的角度都得算准了,差一点就承不住重量。”

阿林眼睛一亮,王师傅的话又给了他新的启发。机甲的关节传动,不就和支架的受力原理一样吗?之前他只关注了液压装置的设计,却忽略了关节连接处的受力分布。“谢谢您,王师傅!” 他兴奋地说,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很快就把磨损的电线接好,用绝缘胶带缠牢固。

“试试?” 他把切割机递给王师傅。

王师傅接过,插上电源,按下开关。“嗡 ——” 切割机转动起来,声音平稳有力。“成了!” 王师傅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谢了啊小林,晚上我请你吃烧烤。”

“客气啥,都是邻居。” 阿林摆摆手。

王师傅拿着切割机回去了,帆布帘子被拉开又合上,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图纸微微晃动。阿林回到里间,重新拿起绘图笔,这次他的眼神格外坚定。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图纸上,那些红色的批注似乎不再那么刺眼了。他开始重新计算关节的传动角度,调整液压缓冲装置的位置,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思考片刻,又立刻继续勾勒。

外面传来小吴的喊声:“老林!轴承修好了,我去比赛了啊!”

“知道了!注意安全!” 阿林头也不抬地回应。

小吴骑着摩托车冲出修车铺,引擎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阿林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向窗外。正午的太阳依旧炽热,但他的心里却平静了许多。他想起刚入行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修车,第一次拆发动机,把零件拆得七零八落装不回去,师父没骂他,只是说:“别急,零件有零件的脾气,你得顺着它来。” 现在想想,设计机甲也是一样,每个部件都有它的规律,急着求成只会适得其反。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点开那个被驳回七次的设计方案。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烦躁,而是逐字逐句地看起了评审的评语。“关节传动角度不合理”—— 他已经找到了调整的方法;“液压缓冲装置设计冗余”—— 简化结构,借鉴摩托车减震原理应该可行;“能源输出接口存在安全隐患”—— 他可以采用更稳定的插拔式接口,就像汽车的充电接口那样,防漏电还耐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赛组委会发来的消息,提醒距离最终提交截止日期还有三天。阿林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句 “收到”,然后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专注于图纸。他知道,这一次,他一定能做好。

焊台上传来轻微的金属冷却声,里间的笔尖沙沙作响,修车铺外的热浪依旧翻滚,但在这片喧嚣与炽热中,有一份执着的希望正在悄然生长。阿林看着图纸上逐渐清晰的机甲结构,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微笑 ——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台银灰色的机甲在赛场上灵活地转动关节,迈着稳健的步伐,迎着阳光,勇往直前。

修车铺的卷帘门还在因为刚才阿林的猛冲而剧烈震动,“哗啦 —— 哗啦 ——” 的声响像极了破旧风箱的喘息。一串串锈红色的铁屑从门体的缝隙和锈蚀的坑洼里簌簌掉落,像被惊扰的蚁群般四散开来,有的落在积满油污的水泥地上,有的粘在墙角堆放的废旧轮胎上,还有几粒弹跳到了阿林的帆布鞋尖。这些铁屑带着金属氧化后的暗沉色泽,就像是陈旧伤疤剥落的碎痂,凑近闻能嗅到一股混杂着灰尘的腐朽气息,呛得人忍不住皱起眉头。阿林低头扫了眼鞋上的铁屑,刚要弯腰去拍,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怒骂打断。

“这破车比你爷爷岁数都大!” 老周的声音从一辆老旧桑塔纳的底盘下炸响,沉闷又有力,紧接着便是 “哐当” 一声脆响 —— 扳手被狠狠砸在了地上,震得旁边一个装满螺丝的铁盒 “哗啦啦” 倒了一地,银色的螺丝滚得满地都是。阿林条件反射地按住口袋里的手机,拇指飞快地划动锁屏,掌心攥着的魔方棱角深深嵌进肉里,压出几道深红的凹痕。他知道老周又在为这辆桑塔纳的故障发脾气了,这台车是昨天一个客户送来的,据说已经闲置在车库里五六年没动过,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光是拆解发动机就花了老周整整一个上午。

阿林抬眼望去,只见老周从桑塔纳的底盘下慢慢滑了出来。他躺在一块沾满油污的滑板上,双手撑地撑起上半身,蓝色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两个大洞,露出里面结痂的疤痕 —— 那是上次修卡车时被钢板划伤的,如今疤痕层层叠叠,颜色深得发黑,像某种机械生命身上错乱的电路纹路。老周的脸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机油,只有眼睛里透着一股烦躁的红血丝,他抓起身边的抹布擦了擦手,却越擦越脏,最后索性把抹布扔在一边,狠狠踹了一脚车胎。“妈的,变速箱齿轮都快磨平了,这还修个屁!”

阿林没敢接话,默默地转过身,继续打磨手里的轴承。这是刚才从那辆桑塔纳上拆下来的,表面布满了锈迹和磨损的痕迹,必须打磨光滑才能重新安装。他拿起一张粗砂纸,裹在轴承上用力摩擦,“嘶啦 —— 嘶啦 ——” 的声响突然炸响开来,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割裂金属,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这声音瞬间淹没了墙角收音机里黄家驹沙哑的嘶吼声 —— 那是老周最喜欢的频道,整天循环播放着 beyond 的歌,此刻《海阔天空》的旋律只剩下微弱的伴奏,被砂纸摩擦的噪音盖得严严实实。

阿林低着头,默默地数着砂纸在轴承上打磨的次数:一次、两次、三次…… 第七个来回的时候,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血管清晰地凸起,像一条条青色的小蛇。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安全帽的系带往下滑,浸湿了衣领,后背的工装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他能感觉到轴承在手里慢慢变得光滑,铁锈随着摩擦纷纷脱落,落在工作台上,积成一小堆红褐色的粉末。

“磨个轴承磨半天,你是在绣花吗?” 老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阿林咬了咬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砂纸摩擦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嘶啦嘶啦” 的声响在狭小的修车铺里回荡,和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歌声、外面街道上的汽车鸣笛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嘈杂的氛围。

就在这时,老周突然从工作台对面直起身来。他的动作又快又猛,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 “吱呀” 一声刺耳的声响,仿佛是被砂纸的噪音彻底激怒了。他走到墙角的废料堆旁,抓起一把暗红的锈渣 —— 那是刚才拆解零件时敲下来的铁锈,里面还混着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阿林的方向甩了过去。“给我醒醒神!”

锈渣像雨点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大部分落在了阿林沾满机油的帆布鞋上,还有几粒溅到了他的裤腿上。阿林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和委屈。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 “叮叮当当” 的脆响声 —— 那些没落在他身上的锈渣撞到了旁边的金属工具箱上,反弹开来,又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在狭小的工作间里格外清晰,让阿林浑身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老周看着阿林的反应,嘴角撇了撇,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蹲回了桑塔纳旁边,拿起扳手开始拆卸车门上的零件。阿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弯腰捡起地上的砂纸,继续打磨轴承。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手指也微微发颤。他能感觉到老周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针一样扎得人难受。

修车铺里的空气越来越闷热,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收音机里的歌换了一首,变成了《真的爱你》,黄家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温柔。阿林打磨完轴承,又拿起细砂纸进行抛光,动作渐渐恢复了平稳。他想起自己刚来修车铺当学徒的时候,老周也是这样对他 —— 说话刻薄,脾气火爆,动不动就骂人,但每次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老周总会在关键时刻指点他几句,虽然语气依旧不好,却总能切中要害。

“把那个新的轴承拿过来。” 老周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阿林应了一声,拿起打磨好的轴承走过去,递到老周手里。老周接过轴承,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表面,点了点头:“还行,没白磨。” 他说着,将轴承安装到变速箱上,手里的扳手飞快地转动着,“咔哒咔哒” 的声响很有节奏。

阿林站在一旁,看着老周熟练的动作,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了。他知道老周之所以脾气这么坏,是因为这辆桑塔纳实在太棘手了,客户又催得紧,要求三天内修好。老周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却从来没有放弃过。阿林想起昨天晚上,他下班的时候,老周还在修车铺里研究这台车的图纸,桌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面条。

“帮我把那个螺丝刀递过来。” 老周头也不抬地说。阿林连忙拿起螺丝刀递过去,老周接过,拧了几下螺丝,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头说:“不对,这螺丝型号不对,得换个大的。” 阿林转身去工具箱里找合适的螺丝,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拿着螺丝跑回来,递给老周,老周接过,试了试,正好合适。“小子,眼神还挺尖。” 老周难得夸了他一句,阿林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老周,我那辆货车修好了没有?明天就要拉货了!” 老周抬起头,朝着门口喊:“快了快了,下午就能给你弄好!” 说完,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很快就把变速箱安装好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阿林说:“你把发动机盖装上,我去看看那辆货车。”

阿林点点头,开始安装发动机盖。他拿起扳手,拧着螺丝,动作越来越熟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虽然辛苦,有时候还要受老周的气,但每当看到一辆破旧的汽车在自己和老周的手里重新变得完好无损,那种成就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老周走到外面,和货车车主聊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阿林安装好发动机盖,又检查了一遍其他的零件,确保没有问题。他走到收音机旁,把音量调大了一些,黄家驹的歌声在修车铺里回荡。他拿起刚才被老周甩在地上的抹布,擦了擦工作台上的油污,又把散落的螺丝一个个捡起来,放回铁盒里。

过了一会儿,老周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那车主催得急,不过也挺爽快,说修好了直接给现金。” 他走到桑塔纳旁边,坐进驾驶座,拧了拧钥匙,发动机 “突突” 地响了几声,竟然真的启动了!老周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踩了踩油门,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平稳。“成了!” 他兴奋地喊了一声,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拍了拍阿林的肩膀,“小子,今天多亏了你,晚上我请你吃火锅!”

阿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真的吗?太好了!” 他从来没想过老周会请他吃火锅,平时老周最多也就请他吃碗面条。

老周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当然是真的。不过先别高兴太早,把这台车再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问题了再让客户来取。” 阿林点点头,立刻开始仔细检查桑塔纳的各个部件,从轮胎到刹车,从方向盘到仪表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老周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点了一根烟,看着阿林忙碌的身影,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修车铺的窗户照进来,给整个屋子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收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黄家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阿林检查完最后一个零件,对老周说:“周师傅,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 老周掐灭烟头,站起身来:“好,那我们收拾一下,下班去吃火锅!”

两人关好卷帘门,锁好铺子,朝着附近的火锅店走去。路上,老周突然说:“小子,我知道我平时对你脾气不好,但修车这行,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是怕你出错。” 阿林点点头:“我知道,周师傅,谢谢您一直指点我。” 老周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火锅店的热气腾腾,驱散了一天的疲惫。阿林和老周坐在角落里,吃着火锅,聊着天。阿林说起自己以后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修车铺,老周听了,点了点头:“好啊,有目标就好。只要你肯努力,肯钻研,以后一定能实现。”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街道上很安静,只有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阿林和老周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阿林想起白天老周甩他锈渣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周看到他笑,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阿林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挺开心的。” 老周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阿林:“拿着,吃了甜甜蜜蜜。” 阿林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觉得,这颗糖的味道,就像今天的心情一样,甜滋滋的。

回到宿舍,阿林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个被他攥出凹痕的魔方。他想起白天在修车铺里的点点滴滴,想起老周虽然刻薄却充满关怀的话语,想起修好桑塔纳时的成就感,心里充满了温暖。他知道,自己的修车之路还很长,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只要有老周这样的师傅指点,只要自己肯努力,就一定能走得更远。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到自己的修车铺开张了,生意兴隆,老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欣慰地看着他。

躲什么?老周用扳手敲着油泵外壳,震落几片陈年油垢,上周让你换机油当耳旁风?

那些锈屑如同带刺的雨点,有几粒弹进他挽起的裤管里,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红痕。阿林盯着自己油污斑驳的帆布鞋,米白布料上晕开的黑色油渍边缘泛着彩虹色的光晕,像极了美术总监办公室里那台老式放映机的色散光圈。

我...我那天在改设计图......

设计图?老周突然冷笑,沾着机油的手指戳向墙上泛黄的《设备保养章程》,看见没?第三条!铁皮公告牌被他拍得嗡嗡作响,你们这些技校生,真当画几张漂亮图纸就能让机器自己转起来?

阿林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的肌肉绷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一股尖锐的酸意从牙根处顺着牙龈往上爬,蔓延到整个口腔,仿佛下一秒牙齿就要被这股力道生生咬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帆布鞋面,视线像被钉在了上面 —— 一块黑色的油污正从鞋尖的破口处慢慢渗透进来,以一种无声却又不可阻挡的速度在米白色的布料上晕开,边缘模糊不清,像一滩被雨水浸泡的墨渍。

风从修车铺敞开的卷帘门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外面柏油路面被晒化的塑胶味,吹动了工作台上散落的砂纸和螺丝。阿林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鞋面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油污上。渐渐地,那片油污的形状在他眼前开始扭曲、重叠,与三天前那支银色笔帽的万宝龙钢笔在雪白稿纸上洇开的墨迹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连边缘那丝若有若无的灰黑色晕染都分毫不差。

记忆像是被捅破的堤坝,汹涌地倾泻而出,瞬间将他拉回了三天前那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下午。

那时他还在 “创域” 广告公司当设计助理,坐在开放式办公区最角落的位置,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改了第八版的海报设计图。美术总监张诚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那双擦得锃亮的鳄鱼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每一声都像踩在阿林的心跳上。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只深棕色的鳄鱼皮鞋尖就已经抵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膝盖上,坚硬的鞋头隔着薄薄的西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对上张诚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

“这就是你改了八遍的东西?” 张诚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一样刺耳,他手里捏着阿林刚刚打印出来的设计稿,另一只手握着那支阿林只在杂志上见过的万宝龙钢笔。阿林的喉咙发紧,刚想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就听到 “刺啦” 一声 —— 钢笔的笔尖狠狠划过纸面,将他精心设计的构图划得支离破碎。那声音尖锐而突兀,和此刻老周在不远处用砂纸打磨生锈轴承发出的 “嘶啦” 声完美地重叠在一起,让他的耳膜一阵发麻。

“连最基本的色彩搭配都搞不懂,你是怎么从设计学院毕业的?” 张诚将划破的设计稿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阿林的桌面上,纸屑飞溅起来,落在他的键盘缝隙里。周围同事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有同情,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阿林的背上,让他浑身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却只能低着头,忍受着张诚的辱骂。

那支万宝龙钢笔就放在张诚的手边,笔帽上的金色 logo 在办公室的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阿林看着那支笔,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学设计,省吃俭用了半年才买了第一块手绘板;想起毕业时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很有天赋,要坚持下去”;想起面试时他满怀憧憬地对张诚说 “我想做出能打动人心的设计”。可现在,他所有的努力和梦想,都被这只鳄鱼皮鞋和一支昂贵的钢笔踩在了脚下,碎得像那团被揉烂的设计稿。

“明天不用来了。” 张诚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鳄鱼皮鞋的 “嗒嗒” 声渐渐远去,留下阿林一个人在原地,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慢慢地捡起那团设计稿,小心翼翼地展开,看着上面那道狰狞的划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纸上,和钢笔洇开的墨迹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片更深的黑。

“阿林!发什么呆呢?轴承磨好了没有?” 老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扳手敲打车架的 “哐当” 声,将阿林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湿了,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鞋面上,与那片油污融在了一起。

他慌忙抹了把脸,拿起工作台上的砂纸,继续打磨手里的轴承。“快、快好了,周师傅。”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砂纸摩擦金属的 “嘶啦” 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刺耳,每一下都像是在刮擦他的神经。他看着轴承上的铁锈一点点被磨掉,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就像他试图磨掉那段屈辱的回忆一样,可越是用力,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风又吹了进来,带着一股雨水的味道 —— 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现在天边却飘来了几朵乌云,看样子快要下雨了。阿林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像一团团墨汁在天上晕开,和鞋面上的油污、设计稿上的墨迹一模一样。他想起自己离开公司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天空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走在人行道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

“磨个轴承也磨不好,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老周走了过来,看着阿林手里磨得参差不齐的轴承,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落在阿林的脸上,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未干的泪痕,语气缓和了一些,“怎么了?有心事?”

阿林摇了摇头,把轴承放在工作台上,“没什么,周师傅,我再重新磨一个。” 他拿起一个新的轴承,裹上砂纸,用力地摩擦起来。这一次,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手上,砂纸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滴在轴承上,又被快速蒸发。

老周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阿林忙碌的身影。过了一会儿,他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歇会儿吧,别把自己逼太紧。” 阿林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稍微缓解了他心里的燥热。他看着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想起张诚办公室里那台永远调在 22 度的空调,想起自己每天小心翼翼地给张诚泡咖啡,想起那支划破他设计稿的万宝龙钢笔。

“周师傅,你说…… 人是不是真的会一事无成?” 阿林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迷茫。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傻小子,谁还没遇到过坎儿?我年轻的时候,修坏了客户的一辆进口摩托车,赔了半年的工资,差点就放弃修车这行了。” 他拍了拍阿林的肩膀,“但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关键是别把自己困住,路还长着呢。”

阿林看着老周布满老茧的手,想起自己当初选择学设计时的热情,想起第一次完成设计稿时的兴奋。他低头看了看鞋面上的油污,又想起设计稿上的墨迹,突然觉得那些都不再那么刺眼了。也许就像老周说的,人生总会遇到挫折,但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否定自己。

雨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修车铺的铁皮屋顶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阿林拿起重新磨好的轴承,递给老周,“周师傅,磨好了。” 老周接过轴承,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比刚才那个强多了。”

阿林笑了笑,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他走到卷帘门旁,看着外面的雨景,雨水冲刷着地面,将那些油污和灰尘都带走了。他想起自己的设计稿,虽然被划破了,但那些创意和想法还在他的脑子里。也许他可以重新拿起画笔,从最基础的开始,慢慢找回当初的热情。

雨越下越大,却丝毫没有影响修车铺里的氛围。老周拿起扳手,开始安装轴承,“哐当” 的声响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阿林站在一旁,看着老周熟练的动作,心里充满了踏实感。他知道,不管过去有多狼狈,未来有多迷茫,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而鞋面上的那片油污,还有设计稿上的那道墨迹,都将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印记,提醒着他曾经的挫折,也激励着他继续前行。

“关节传动结构不符合力学逻辑”,这行批注就像是掺着血丝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那红色的笔迹,此刻正随着车间里刺鼻的金属粉尘一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让他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我...甲方临时改了需求。阿林听见自己干涩的辩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排气管里挤出来的。墙角废轮胎堆里突然窜出只灰猫,油亮的皮毛上沾着金属碎屑,它用那条带着刺鼻机油味的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他沾满油污的工装裤。

又是这套说辞?老周把沾满机油的棉纱往地上一摔,上周的刹车片,上个月的传动轴,现在连发动机型号都要改?他冷笑一声,将扳手尖狠狠戳进轮轴积年的锈渍里,铁锈簌簌落下:所有借口都像劣质变速箱——

金属刮擦的刺耳声突然被一声凄厉的猫叫打断。阿林低头看去,发现那畜生正用琥珀色的独眼瞪着他,左后腿的微型义肢关节处闪着精密的光泽。

看什么看!老周突然暴起,扳手砸在铁架上发出巨响,连这野猫都知道装个义肢干活,你呢?就会找借口!

三颗不锈钢螺钉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手术刀般的冷光,与修理厂满地油污形成诡异的反差。阿林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油泥里:这次真的......

真的什么?老周喘着粗气打断他,知道为什么它只剩一只眼吗?上个月被液压机碾的——可第二天就瘸着腿来逮老鼠了!灰猫的义肢突然发出细微的电机声,像在佐证这个残酷的寓言。

阿林坐在塑料椅上,身体不停地扭动着,似乎内心充满了焦躁和不安。那把塑料椅在他的折腾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声,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

阿林的手中紧握着一个魔方,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在魔方的各个面上迅速地旋转着。魔方在他的指尖如同一道彩色的旋风,飞快地转动着,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就在阿林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魔方时,一只沾满机油的大手突然从天而降,如同捕兽夹一般紧紧地钳住了正在旋转的彩色方块。这只手的主人正是老周,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一些金属碎屑,这些碎屑在魔方的表面刮出了一道道细微的痕迹。

周师傅!阿林触电般缩回手指,这魔方是我新买的限量款——

看见这个中心块没?老周充耳不闻,粗粝的拇指碾过黄色贴纸,在光洁的贴纸上留下道道油污,要像修变速箱那样找着力点...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魔方内部顿时传出齿轮卡死的吱嘎声,仿佛有根弹簧在塑料构件间崩断了。

阿林倒吸一口冷气:您轻点儿!

怕什么?老周嗤笑着将魔方举到耳边摇晃,零件哗啦作响,当年我在汽修厂,连V8发动机的气门弹簧都——

刺耳的机械噪音突然在阿林耳中炸开,与昨天总监将数位笔砸向数位板时的声完美重合。他太阳穴突突跳动,两种声音的尾音颤抖频率分毫不差,像是同一把锯子正在锯开他的神经。

还给您吧。阿林猛地站起身,塑料椅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我突然想起...还有个设计稿要改。

老周眯起眼睛:现在的年轻人,连个玩具都舍不得让人碰?

“轴承锈死就像人生卡壳。”老周嘴里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他熟练地用砂纸包裹住轴承,然后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随着轴承的转动,铁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落在了他那双海军蓝的劳保鞋上。

这双鞋已经有些年头了,橡胶底上的纹路都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波浪纹。然而,尽管岁月在这双鞋上留下了如此明显的痕迹,它依然顽强地抵抗着地面上的油污,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坚韧。

阿林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这双鞋。他注意到鞋帮处有一处褪色的刺绣,上面绣着“98 年钳工大赛”几个字。针脚密密麻麻的,就像某种机械蓝图一样,暗红色的丝线在经年累月的机油浸泡下,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鲜艳,变得黯淡无光。

二十三年零四个月。老周头也不抬,手上的砂纸磨得更用力了,当年比赛赢的奖品,全市就三双。那会儿您带徒弟吗?阿林掏出手机,屏幕上映出老周沾满油污的侧脸。带过七个,老周突然用扳手猛敲轮毂,生铁与钢铁碰撞的声响在车间里炸开,现在全改行了。最后一个走前非说这活儿没创造性,哼——金属震颤中,阿林的手机锁屏亮起,大学室友刚更新的朋友圈:外卖里程突破5000公里,配图是雨夜里模糊的黄色头盔。

小陈也去送外卖了?老周瞥见屏幕,砂纸在轴承上顿了顿。嗯,上个月的事。阿林用袖子擦去屏幕上的水珠,却把照片折射成更扭曲的光斑,他说...送一单能挣八块,比在厂里多。老周突然笑了,皱纹里嵌着的铁屑簌簌往下掉:创造性?当年我徒弟也这么说。现在他送外卖的电动车,轴承坏了还得求我修。水珠在手机屏幕上蜿蜒而下,像他们当年在宿舍阳台上用啤酒瓶底看星星时,那些被玻璃扭曲的星光。

雨水突然砸向铁皮屋顶,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爆豆般炸开,瞬间淹没了收音机里黄家驹《海阔天空》标志性的高音。这鬼天气!老周骂骂咧咧地从车底探出半个身子,灰白的毛巾带着刺鼻的防锈剂气味,地甩过来,不偏不倚盖住了阿林膝盖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那上面还显示着未保存的绘图软件界面,几个小时的精细描线随时可能付诸东流。

我的图!阿林惊呼着掀开毛巾,手指慌乱地去摸触控板。

扳手!七号的!车底传来老周沙哑的闷吼,伴随着扳手敲击底盘的金属碰撞声。

等等,我得先保存——

等个屁!没看见千斤顶要滑了吗?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阿林慌忙弯腰时,帆布包的拉链突然崩开,露出半截压变形的数位板,黑色保护套上还沾着上周争吵时摔碎的屏幕裂纹。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从右上角蔓延到中央,在昏暗的修车棚里泛着冷光。

整天就知道鼓捣你那些破画,老周喘着粗气从车底滑出来,油污的手套指着数位板,上个月的修理费还没结清,倒有钱买新玩具?

这是吃饭的家伙!阿林攥紧了变形的数位板边缘,塑料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雨点砸在铁皮屋顶的噪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盖过了收音机里那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你知道为什么修车铺都爱放《海阔天空》?冲击钻启动的轰鸣中,老周的声音像隔着机油海洋传来,因为...来电震动突然让工具架上的螺栓共振,阿林盯着美术总监的备注名,想起上周被当众撕毁的概念图——那些飞散的纸片与此刻雨中飘摇的塑料袋诡异地同步着。

锈蚀的伞骨擦过耳垂时,阿林注意到伞面上褪色的LoGo——那是《钢铁纪元》的标志,这款曾经风靡一时的机甲网游早在三年前就已停服。这伞还是当年游戏周年庆的限定周边...他喃喃自语,指腹抚过伞面龟裂的涂层。当浑身湿透的外卖小哥撞开工作室玻璃门的刹那,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处模糊的刻痕,两个小字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中已变得斑驳难辨。

大画家!可算找着你了!外卖员摘下滴水的头盔,招风耳上甩落的雨珠正巧砸在茶几上散落的魔方黄色色块上,你去年在论坛发布的末日机甲3d模型概念图...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防水袋里抽出平板,我们战队想请你做全套机甲设定!定金都...

阿林刚要回应,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突然从身下传来。什么声音?你工作室还搞金属加工?外卖员疑惑地环顾四周。阿林低头时,看见那把用了五年的廉价塑料椅正诡异地渗出粘稠的黑色机油,蜿蜒的油渍顺着地板缝隙扩散,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上周那支摔坏的数位笔在数位屏上洇开的墨团。

见鬼!这椅子...阿林猛地站起来,塑料椅却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声。外卖员倒退两步撞到工作台:等等,你地板上这些油渍...怎么在往我的影子方向流?

他今天不画画。老周把冲击钻塞进阿林颤抖的手,金属的冰凉触感让阿林不自觉地缩了下手指,就修车,别的活儿都往后排。阿林用左手拇指按压着右腕凸起的尺骨茎突,默数着自己右手震颤的频率——每分钟约莫四十二次,这节奏与上周连续加班后出现的腱鞘炎疼痛完全一致,每次抖动都像有根烧红的钢针沿着桡神经往上窜。当老周青筋暴起的手突然指向角落的电瓶箱时,沾着机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油腻的轨迹。阿林瞳孔骤然收缩,箱体上蛛网般的腐蚀纹路正以某种诡异的数学美感延展,那些放射状裂纹的分布角度、次级分叉的密度曲线,竟与自己熬夜三个月修改的最后一版设计图里,用红色虚线标注的应力分析图惊人相似。

三、二...的倒计时声刚响起,就被窗外炸裂的雷声彻底吞没。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中,阿林猛地抓住老周青筋暴起的手腕,与此同时,整个车间的金属工具架突然剧烈震颤,所有扳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共振嗡鸣。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正好瞥见老周敞开的工具箱底层——那里露出一叠泛黄的铅笔稿,上面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都是用红色铅笔标注的。阿林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种特殊的朱红色,和总监办公室里那支德国施德楼专业绘图笔的色泽一模一样。

给我砂纸就行。阿林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得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箱边缘的锈迹,我想试试...从最底层的锈蚀开始,把整个结构重新打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车间顶棚的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在回应某个无人知晓的决意。

外卖小哥吹着欢快的口哨经过时,老周那个锈迹斑斑的工具箱突然一声自动弹开了最底层抽屉。阿林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在那叠边角卷曲、纸页发黄的《高达设计年鉴》下面,赫然压着一本封面泛着海水般幽蓝的机械动力学笔记。他颤抖的手指拂过扉页,那行褪色的钢笔字迹依然力透纸背:给不画图纸的儿子,落款日期2005年冬的墨痕里还嵌着几粒当年飘进窗棂的雪渣。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绵密,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潮湿的雾气里。雨点密集地砸在修车铺的铁皮屋顶上,发出 “噼啪噼啪” 的声响,混合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构成了一曲沉闷的雨天协奏曲。阿林坐在工作台旁的木凳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磨得有些褪色的三阶魔方,指尖在色块间灵活地转动,“咔嗒、咔嗒” 的清脆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当最后一块黄色方块归位,魔方发出一声利落的 “咔嗒” 声时,阿林的指尖突然僵住了。那声轻响与窗外的雨声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却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他低头看着手中完美归位的魔方,又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对面的墙壁 —— 那张泛黄卷边的营业执照被钉在墙上,塑料封皮上布满了灰尘和细小的划痕,边角处因为常年受潮已经微微发黑。

“这不可能......” 阿林喃喃自语,喉结在干涩的喉咙里上下滚动了两下,心脏 “咚咚” 地狂跳起来。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墙前,凑近了仔细端详营业执照上的注册日期。尽管油墨已经严重褪色,但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还是辨认出了那串数字 ——2008 年 6 月 15 日。这个日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与父亲的汽修厂关门大吉的日子严丝合缝。

阿林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潮湿的空气钻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父亲蹲在汽修厂的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地升起,模糊了他疲惫的脸庞。母亲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 “这日子可怎么过”。那时候他才八岁,不懂什么是破产,只知道以后不能再在汽修厂的院子里追着小狗跑,不能再看父亲熟练地修理汽车了。

“老周!” 阿林猛地转过身,快步冲向正在角落里擦拭扳手的老周,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发颤,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看这个日期...... 你快看看!” 他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老周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在油腻的蓝色工作服上随意蹭了蹭,留下几道更深的油污。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阿林,又瞥了一眼墙上的营业执照,慢悠悠地说:“咋了小子?不就是个注册日期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屏幕碎裂、外壳掉漆的老款诺基亚手机,按亮屏幕,“让我看看...... 你指的哪个日期?”

阿林连忙报出那串数字,老周的手指在布满划痕的键盘上按了几下,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睁,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哦,这个日期啊......” 他顿了顿,点开手机相册,在一堆模糊的照片里翻找起来,“我手机里存着张老照片,说不定你会感兴趣。”

随着老周的手指滑动,一张泛着黄绿色调的老照片被放大在布满裂纹的屏幕上。照片的背景是一个简陋的厂房,前面搭着一个临时的主席台,上面挂着一条横幅,写着 “2003 年华东钳工技能大赛”。尽管岁月流逝,烫金的会标已经褪色成了暗铜色,边缘也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热闹景象。照片上挤满了人,大多穿着蓝色的工装,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

“当年你爸就站在这个位置。” 老周用粗糙的指尖轻点着照片中央的一个年轻男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阿林凑近屏幕,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 照片里的男人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正是年轻时的父亲!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年轻、这么意气风发的样子。

“谁能想到......” 老周的话没说完,就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惋惜。阿林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被照片角落里的一条横幅吸引住了。那条横幅因为角度问题只露出了一部分,但上面的 “雷霆电子” 四个字却异常清晰,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

“这不是......” 阿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来。雷霆电子,正是他现在上班的那家游戏公司的名字!他每天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设计游戏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公司竟然和父亲有着这样的联系。

“没错,就是你现在上班的那家游戏公司前身。” 老周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当年雷霆电子还是个小五金厂,专门生产汽车配件,你爸就在这儿当钳工,手艺是全厂最好的,那年的技能大赛还拿了一等奖呢。”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后来他们突然转型做电子游戏,觉得五金车间不赚钱,就把整个车间的工人都裁了,包括你爸。”

话没说完,老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用手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阿林连忙递过去一瓶水,老周接过,喝了几口,才渐渐平复下来。“那时候你爸多不甘心啊,” 老周喘着气说,“他拿着赔偿金,又找亲戚朋友借了点钱,才开了那家汽修厂,想着凭自己的手艺混口饭吃。可没想到,后来汽修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加上他性子直,不懂得投机取巧,最后还是没能撑下去。”

阿林静静地听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瞬间就被吸收了。他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为什么会在深夜里独自抽烟叹气。原来,父亲不仅承受着事业失败的打击,还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和不甘。

“我爸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阿林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缠着父亲问他为什么不当钳工了,父亲总是笑着摸他的头,说 “钳工太累了,修车能经常看到你”。现在他才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无奈。

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爸是不想让你担心。他一直以你为荣,知道你考上大学,学了设计,还进了大公司,他高兴了好几天,逢人就说他儿子有出息。”

阿林的心里一阵发酸,他掏出手机,翻出自己的工作证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整洁的衬衫,戴着眼镜,笑容腼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工作,竟然和父亲当年的挫折有着这样的渊源。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似乎更大了,像是在为父亲的遭遇而哭泣。

“周师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林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不仅要证明自己,还要完成我爸当年没完成的心愿。”

老周欣慰地点了点头,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好小子,有你爸当年的骨气!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轻易放弃,像你爸那样,凭着手艺和良心做事,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阿林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墙上的营业执照,那串褪色的数字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父亲奋斗过的证明。他拿起工作台上的魔方,再次转动起来,“咔嗒” 的声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有力。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肩上多了一份责任,一份对父亲的承诺,一份对未来的期许。而雷霆电子这四个字,也不再仅仅是他工作的地方,而是他要努力奋斗,实现梦想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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