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候大驾。”海风轻轻掠过云逸风的鬓角,青年垂眸浅笑,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模样。
子时的潮汐渐渐漫过镇海楼基座,沧溟岛主的身形渐渐淡化成一缕墨。镇海楼中再无一人,最初那份《潮生诀》已被拆解出很多个版本。
最离谱的是有个蛊修改良的“潮虫诀”,声称能让人在暴雨天化身水蛭。
今夜过后,蓬莱千年根基随着潮生诀一同成了一个笑话。
待浮来卷禁制补完,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清虚子拂袖欲走,被岛主拽住衣摆。
岛主笑着说道:“道友留步,尝尝我新酿的碧涛醉。”
清虚子心底隐隐有不安之感,他冷冷拒绝道:“岛主留着自己喝罢。”说罢,他起手想给自己卜上一卦。
卦象突然暴走。
蓍草化作小人在禁制上蹦蹦跳跳,还举着“天机不可泄”的旗子扭起了屁股。
“嗝......”沧溟岛主醉眼朦胧的望向清虚子说道:“光老夫画多无趣,道友添几笔?”
清虚子的心中越发的不安。
沧溟岛主醉醺醺的声音再次混着酒香飘来,朱笔在云层划开道裂口,说道:“昨夜补禁制时偶得妙句,还请品鉴——”
泼墨凝成的诗卷当头罩下,每个字都泛着潮生诀的水光。
清虚子挥袖打碎诗卷,碎纸化作百只墨蝶,蝶翼印着改良版功法口诀。
如此情景,便是不用卜卦,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昨夜的镇海楼肯定出了岔子。
海风吹来,朱桃花瓣如雨落下。
有修士拿着一块匾额缓缓而来。
“时辰刚好。”岛主晃了晃空酒壶。
待修士越发的靠近,清虚子看清楚了匾额上的四个大字,“泽被苍生”。
“蓬莱功法能惠泽天下,实乃幸事。”沧溟岛主略有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岛主醉醺醺往他怀里塞了卷画轴:“礼尚往来,诗句碎就碎了,昨夜道友替我修补禁制,这卷《百仙嘲道图》送道友品鉴。”
画轴展开的刹那,清虚子道心险些崩裂——几百门派修士或坐或卧,人手一份潮生诀。
最扎眼的是东海那几条老泥鳅正举着拓本对留影珠大笑:“蓬莱慷慨!”
画面角落还有行小字:特别鸣谢蓬莱仙岛友情提供功法。
“岛主好算计。”清虚子愤怒回头看向沧溟岛主,“这才是你遮掩天机的目的吧。”
“彼此彼此。”沧溟岛主抹去嘴角酒渍,“你们驱动楼船撞向禁制时不也这般痛快?”
“好......好得很。”
沧溟岛主醉语呢喃:“道友可知,为何朱桃八十年一开?”
海风卷着片花瓣掠过清虚子鬓角,花瓣背面蝇头小楷写着:“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来挨宰呀。”
说话间,牌匾已近在眼前。
清虚子拂袖震碎匾额,转身就去寻他蓬莱门下弟子。
碎木自动拼成更大的四个字:“冤种楷模。”
沧溟岛主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哈哈哈哈,真当我沧溟岛的脸这么好下嘛。”
清虚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倘若他此时回头,就能看见沧溟岛主手里把玩的,蓬莱门下的玉牌。
《潮生诀》已经快岛上人手一份儿了。
清虚子去往东都十二楼的路上,就看到流云坪的秃头老道捧着本《潮生诀注释本》,封皮印着刺目的评语:蓬莱正统,速成优选。
云逸风站在崖边,悠闲地抛着留影珠玩,珠内反复播放着魏平州吐血的名场面,他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
白若月倚着朱桃树啃灵果,枝头那最新绽放的粉嫩花苞里,蜷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花灵。小花灵紧紧抱着一本古朴的玉简,正酣睡,小脸上带着抹笑意。
白若月出于好奇,细细查看玉简的内容,发现不知哪个损到没边儿的人写的《潮生诀》第十八版改良说明。上面赫然写着:修炼此功需每日面朝蓬莱方向,虔诚地吐三口唾沫。
海风裹挟着阵阵潮声呼啸着掠过桃林,满地的玉简随着浪涌的节奏明灭闪烁,恍若万千双嘲讽的眼睛。
清虚子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干涩怪异,比哭还难听。
“师叔!”魏平州脚步踉跄地撞入桃林,来寻清虚子。
“罢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清虚子神色平静,摆了摆手看向魏平州,“将蓬莱门下弟子都叫过来。”
“是。”魏平州不敢多言,匆匆去召集弟子。
等蓬莱门下弟子都来齐了,清虚子轻轻拂袖,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众人上空瞬间凝出百丈水幕,上面清晰地播放着魏平州昨日在拍卖场喊价的留影。
水幕轻轻掀起一阵涟漪,画面一转,实时映出流云坪叫卖《潮生诀注释本》的摊位,摊位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魏平州羞愧不已,头低得都快贴到地上了。
“即日起,凡蓬莱弟子入沧溟岛者,”清虚子声如金玉相击,“需遵三则:禁骄、禁躁、禁与无名之辈争锋。”
“可……”苏瑶月眉头紧皱,心有不服,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
“以上三则,必须维持到从纳界石出来为止。心有怨者,回蓬莱后自行去刑堂领罚。”清虚子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
“是。”众人齐齐答应,声音整齐而响亮。
“即日起,非必要不踏足流云坪。”他的声音裹着潮汐之力,雄浑有力,“苏瑶月,魏平州,纪庸等人修习《静心诀》,禁足三日。”
一眨眼的时间,五天过去了。
纪庸手持长剑,神色冷峻的踏入弟子精舍。三十七名弟子齐刷刷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纪庸剑鞘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手里拿着颗留影珠,上面正播着王师弟因为不忿又去镇海楼的画面。
王师弟满脸怒气,大步流星地朝着镇海楼走去,模样冲动。
“即日起,晨练加练两个时辰。”纪庸目光冰冷,扫过众人发颤的膝盖,“剑招错一次,去给镇海楼门口擦三天兵器。”
“纪师兄,我那不是想给咱们蓬莱挣回些脸面来。”被罚的弟子低着头,满脸委屈地解释。
“蓬莱的脸面不是靠撒钱挣来的。”纪庸冷哼一声,忘尘剑轻轻挑起弟子腰间玉牌,“不服处置,顶嘴再多练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