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重界泣血林核心,血瘴在狂暴的灵力冲击下剧烈翻涌。
纪庸两道剑气,一道逼出潜伏的薛晨,一道撕裂隐匿阵法,将虚弱中的白若月彻底暴露在冰冷的视线之下。
白若月设想过无数次与纪庸的对峙。
匕首刺入时的痛,天扶山崖底的冰冷,白骨重塑的痛苦,……无数的话语,无数的质问,曾在她心中翻涌、发酵。
她想过要问他为何杀妻证道,想过要问他可曾有过半分悔意,想过要将他施加的痛苦一一奉还时,该用何等言语诛心!
可当那张脸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当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如同看一件死物般落在自己身上,致命的剑气余波,心口未散的咒印上隐隐作痛时……白若月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所有的言语,在绝对的血仇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她只想拔剑!
锈剑藏真在她手中发出低鸣,月华之力如同实质的杀气在周身萦绕,心口那未散的黑色咒纹剧烈地搏动着。
纪庸在逼出薛晨、破开阵法后,竟没有再继续出手。
他收回指向阴影的忘尘剑,剑尖依旧垂地,流淌着内敛的寒光。目光如同探针,先是落在嘴角带血、怒目而视的薛晨身上,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丝毫情绪:
“纪某进入第七重界之时,听闻有人冒充我的形貌,在纳界石中行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薛晨那张写满愤怒的脸,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本是不信的。蓬莱首徒,岂是宵小敢随意模仿的?”
他的视线转向被薛晨挡在身后的、气息虚弱的白若月,嘲弄的意味更浓:“现如今,人赃并获。昆仑的薛道友,你一路与此人同行,形影不离……此事……是否该给我蓬莱一个交代?”
他刻意加重了“蓬莱”二字,冰冷的目光直指薛晨,“一个精通幻形的香火神……竟有如此胆量?此事,怕是与你昆仑……脱不了干系吧?”
这番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昆仑!将白若月的冒充行为,定性为昆仑指使的阴谋。
他想把水搅浑,把私仇上升到宗门层面!是想借机打压昆仑?还是想逼薛晨出手,坐实罪名?白若月心中猜测。
她不能让薛晨卷入!更不能让薛晨的宗门因她蒙羞!
“薛道友!” 白若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强压的虚弱,她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薛晨,眼神复杂,有感激,更有决绝:
“这一路走来,你已助我良多。如今,尾生果已得,前路如何,皆是我白若月一人之事。接下来的……是我与他的个人恩怨。” 她目光转向纪庸,冰冷如刀,“你……不要再掺和了。”
薛晨身体猛地一震,回头看向白若月。他心中不甘,愤怒,充满对好友的担忧。但他也明白,白若月说得对。
这是她的血仇,是她的因果。
他若强行介入,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坐实纪庸的污蔑,给昆仑带来无穷麻烦。
“白道友……” 薛晨的声音沙哑,带着挣扎。
“走!” 白若月的声音斩钉截铁。
薛晨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狠狠地瞪了纪庸一眼。最终,他咬着牙,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好!你……多加小心!”
薛晨不再看纪庸,缓缓后退几步,但并未远离,朝阳剑依旧紧握,赤红的剑芒吞吐不定,死死锁定着纪庸。他在用行动表明:他不会插手,但若纪庸敢趁机下死手,他薛晨拼了命也要护住白若月!
纪庸的目光饶有兴味地在薛晨和白若月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完全落在了白若月身上。他仿若没看到薛晨那威胁的目光,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些许:
“哦?”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看来……是纪某猜错了?主导此事的,并非昆仑薛道友,而是……”
纪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上下打量着白若月幻化的“纪庸”,仿佛在欣赏一件拙劣的赝品,“这位……青州的香火神?” 他刻意停顿,似在品味着“香火神”这三个字背后的荒谬。
“冒充于我,与昆仑弟子厮混,坏我名声,又抢先一步夺走尾生果……阁下对我纪庸,当真是‘厚爱’有加啊。”
白若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她知道纪庸在试探,在观察,自己这副因咒印而显得格外虚弱、狼狈的样子,绝不会让他联想到那个早已“死去”的白若月。
维持幻术也需要消耗灵力,尤其在她此刻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每一分灵力,都必须用在刀刃上,用在即将到来的搏杀上。
心念一动,维持着“纪庸”面容的幻术如同水波般悄然散去。月华之力流转,露出了她真实的容颜。
苍白,近乎透明。
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因剧痛而生的隐忍。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纪庸视线中的刹那——
纪庸那双万年冰封、淡漠无波的眸子,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万钧巨石。
像!
太像了!
那眉,那眼,鼻梁的弧度,下颌的线条……几乎与他记忆中、天扶山上那个被他亲手推下悬崖的亡妻,一模一样!
饶是纪庸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窜起。
他想象不到,这世间有人能将一张早已逝去的面容,模仿得如此……刻骨铭心。
这香火神,对他前身之事,究竟知道多少?模仿至此,是巧合?还是……处心积虑的报复?
一丝极其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可也仅仅是刹那。
那丝涟漪便被更加汹涌、更加冰冷的杀意彻底淹没。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如何得知,无论你模仿谁。
坏我师门之事,冒充我身份,与昆仑搅合,如今更以如此面目出现在我眼前!
你,都必须死!
忘尘剑,无声地抬起一寸。剑锋所指,空气冻结。
白若月,在撤去幻术、彻底以真容面对这个血海仇人的刹那,所有的伪装算计与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千言万语,血海深仇,最终只化作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眼中焚尽一切的火焰!
“铮——!”
一声凄厉决绝的剑鸣撕裂死寂。
清冷的月华混合着森寒刺骨的死寂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保留地涌入藏真剑剑身,剑锋直指纪庸。
没有质问!没有控诉!
只有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
拔剑!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