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小孩手中的托盘脱手飞出,而他整个人则撞在了萧景琰身上,慌乱挥舞的小手,正好打翻了萧景琰面前那杯刚斟满的热茶。
滚烫的茶水大半泼洒在萧景琰藏青色的衣袍前襟上,洇湿了一大片深色痕迹。
“大胆!”
萧景琰身旁一位看似普通家仆,实则气息凝练的侍卫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一闪,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按住了腰间的剑柄,长剑已然无声地出鞘了两寸。
一股凌厉的杀气锁定了那吓傻了的小孩,惊得附近几桌客人噤若寒蝉。
茶楼角落,一直安静品茗的白若月,此刻也抬起了眼,清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萧景琰这一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哎呦!我的小祖宗!”
茶楼老板听到动静,魂飞魄散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一把将吓懵了的儿子拉到身后,对着萧景琰连连作揖,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客官!客官息怒!
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是小店没看好孩子。他年纪小不懂事,手脚笨拙,惊扰了贵客!都是我们的错!
今日茶水点心全免,您这衣裳……”
老板看着那明显华贵的料子被茶渍浸染,心疼得直抽抽,又惶恐不安:
“小店赔!一定赔!隔壁就是成衣铺子,劳烦您移步,换一身干净衣裳,所有开销算小店的!您看成吗?求您高抬贵手,莫要怪罪孩子……”
茶楼里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边。
那侍卫按着剑柄的手没有再动弹,眼神冰冷地扫视着茶楼老板和那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小孩。
萧景琰抬手,轻轻按在了侍卫按剑的手腕上。
侍卫感受到主人的意志,收敛了杀气,长剑无声归鞘。
萧景琰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宽厚的笑容。他摆摆手,声音浑厚平和:
“不至于,不至于。小事情,小事情。”
他甚至伸手,轻轻拍了拍那躲在父亲身后,吓得眼泪汪汪的小男孩的脑袋,语气带着安抚:
“小孩子嘛,难免磕碰,娃娃,没摔疼吧?下次跑慢些,小心点。”
他那和善的态度,仿佛刚才被泼了一身热茶的根本不是他。
“可是您的衣裳……”老板依旧惶恐不安。
“无妨。”
萧景琰摆摆手,笑容依旧:
“湿了而已,晾晾便干。倒是惊扰了大家听书的兴致,是萧某的不是了。”
他对着四周投来目光的茶客微微颔首致意,那份平易近人的气度,化解了方才的紧张气氛,引得不少茶客暗自点头称赞。
这一幕,尽数落在白若月眼中。
她心中暗忖:‘此人绝非寻常富商。’
她悄然运转观气术,目光在萧景琰身上一扫。
此人头顶,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朱红之气直冲而起,朱红之中,更隐隐透出一丝尊贵的紫色,那是潜龙在渊,有望成就真龙天子的征兆。
‘果然是他……大金国主,萧景琰。’
白若月心中了然,带这么几个人就敢入青州城,这份胆识气度,确非常人。
邻桌一个热心的青州本地人,似被萧景琰的宽厚所感,主动搭话道:
“这位兄台,听你的口音,不像我们青州本地人啊?你是从北边来的吧?来青州是……做买卖还是访友?”
萧景琰接过老板递来的干净布巾,随意擦了擦衣襟上的水渍,笑容和煦地回答:
“正是,做些南北货的买卖。
久闻青州繁华安定,人杰地灵,特来游玩一番,开开眼界。
听说你们青州城的神女庙,香火鼎盛,很是灵验?”
“那必然呀!”
那本地人一听提到神女庙,顿时来了精神,一拍大腿,嗓门都高了几分”
“兄台你算是问对人了!咱们青州的神女娘娘,救过咱们全城人的命。
还有那白虎护法真君,托梦显圣,威风着呢!去拜拜,保准你买卖兴隆,全家平安!”
萧景琰听得连连点头:“好,好,听兄台这么一说,这神女庙,萧某是必然要去好好拜上一拜的。”
角落里的白若月放下茶杯,素白的身影在略显喧闹的茶楼中显得格外沉静。
她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向萧启明和那位热情的本地茶客。
“二位,”
她清冷的声音不高,穿透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我略通些卦术之道,今日观二位面相和善,气运相合,一时技痒,左右无事,愿免费为二位算上一卦,权当结个善缘,不知意下如何?”
那青州本地人本就是爽朗性子,又见白若月气质出尘,不似江湖骗子,顿时来了兴趣,拍手笑道:
“好啊!好啊!这位……仙姑?您先给我算算!看看我今日里顺不顺?”
白若月唇角微扬,也不多言,右手在袖中一探,再伸出时,指间已夹着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她看也不看,手腕随意一抖,三枚铜钱便打着旋儿被抛上半空,叮当作响,随即又稳稳地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之中。
她垂眸扫了一眼铜钱的排列,声音平静无波:
“看此卦象,小吉。”
本地人眼睛一亮:“哦?小吉好!小吉好!快说说!”
“‘遇贵南行利求财’,南方生金气,阁下今日南行,应能遇得贵人,促成好买卖。‘喜鹊登枝兆双喜’,家中或有添丁之喜,可提前做些准备了。”
那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哎呀!真是神了,我确实是做点小买卖糊口,这点说中了。
今日正打算往南城去谈笔药材生意!至于这添丁之喜……”
他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
“哈哈哈,借您吉言!借您吉言!若真应验了,定来神女庙还愿!”
做买卖的最喜听吉利话,何况还关乎子嗣,他自然是乐不可支。
白若月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始终含笑看着,未发一言的萧景琰。
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指间铜钱再次轻轻一抛,叮当落下。
这一次,她的目光在铜钱上停留了片刻,才抬起眼,直视着萧启明那双深邃如海,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至于这位贵客……您做的这‘买卖’,恐怕……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