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招呼莽哥和猴三,悻悻地抬起王老五的尸体,狼狈不堪地挤出了人群。
一场风波,以这样一种方式,戛然而止。
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看向白若月,也就是书生青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白若月站在原地,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周围景物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那和尚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嘿嘿,反应不慢,嘴皮子也挺利索。不过,这就想走了?‘置身事外’……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哦。接着玩儿吧!”
话音刚落,白若月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
刺耳的惊堂木贯入耳膜。
“威——武——!”
肃杀的低吼声在森严的公堂两侧回荡,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立两旁,面容冷硬。
堂上明镜高悬牌匾下,端坐着一位面容瘦削的县官,正用一种不耐烦的目光俯视着堂下。
白若月发现自己正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上依旧是那件半旧青衫,但双手已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
她成了待审的囚犯。
堂下跪着的另一侧,正是胡管事、刁氏、莽哥和猴三。
他们此刻全然没了街市上的嚣张,一个个哭天抢地,涕泪横流,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胡管事以头抢地,声音凄厉:
“就是这狠毒的书生,当街行凶,推倒了王老五,致其惨死!我等街坊邻里皆是人证!”
“是啊青天大老爷!”
刁氏拍着大腿,哭嚎着:
“王老五死得惨啊!脑袋都磕破了!这书生杀了人还想跑,被我们几个拼死拦住!他……他当时还威胁我们,说要让我们好看!”
莽哥砰砰磕头,瓮声瓮气道:
“老爷,小人亲眼所见,就是他推的!力道狠着呢!”
猴三补充道:
“小的也看见了……他推完人还想溜,被胡管事拦下后,还……还试图用银钱收买我们,让我们做伪证,说王老五是自己摔死的,小的们虽穷,但也不能昧了良心啊!”
他们四人配合默契,颠倒黑白,将一桩意外死亡硬生生说成了蓄意谋杀,还将白若月试图破财免灾的举动,扭曲成了收买证人。
县官耷拉着眼皮,听完“苦主”陈词,目光转向白若月,懒洋洋地问道:“堂下书生,他们所言,你可认罪?”
白若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镇定:
“回大人,学生冤枉。
学生并未推搡王老五,此事纯属意外。
学生当时出言,是为防止骚乱扩大,并非心虚。
此四人围住学生,强行讹诈银钱,从一百两坐地起价至二百两,学生不从,他们便诬告学生杀人,请大人明察!”
她言辞清晰,不卑不亢。
县官却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说意外便是意外?你说讹诈便是讹诈?他们四人众口一词,指认你行凶杀人,更有当街试图收买之举,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
白若月心中微沉,仍试图据理力争:
“此四人与学生素昧平生,却能在学生答应给钱后立刻坐地起价,分明是惯于讹诈之辈!其言岂可轻信?当时街市拥挤,人证众多,大人何不传唤其他目击者,详加询问?”
“哼!”县官冷哼一声,“本官办案,还需你来教?你说人证众多,那你说说,都有何人可为你作证?报上名来!”
白若月一时语塞。她初来乍到,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如何报得出名字?
见她答不上来,县官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讥诮表情:“答不上来了?分明是信口雌黄!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认了!来啊——”
“大人且慢!”
白若月急忙道:
“学生虽不知证人姓名,但可描述其样貌特征!当时有一卖菜老翁,一携子妇人,皆在近前,定然看清真相!”
“荒唐!”
胡管事立刻尖叫起来:
“青天大老爷,休要听他胡言!当时场面混乱,哪有什么卖菜老翁、携子妇人?分明是他编造出来,意图混淆视听。”
刁氏也哭喊道:“老爷明鉴啊,我们四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他推的人!这书生巧舌如簧,最会骗人。”
县官显然更倾向于相信“人多势众”的胡管事一方,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大胆狂生!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老实招供了!来啊,给我打!打到他画押为止!”
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上前,将白若月死死按住,厚重的木板高高扬起——
白若月闭上了眼睛。
她不能动用灵力抵抗,否则就算考验失败。
这刑罚对她而言尚可忍受,但那种有理说不清,被权势和污蔑碾压的无力感才是真正屈辱的。
她想起了清风镇上那些镇民,想起了他们用规矩和集体意志将活人推上祭坛。与眼前这幕,何其相似,只不过,这里用的是所谓的“王法”和“人证”。
啪!啪!啪!
板子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白若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神识清明,知道这是考验,体验却无比真实。
不知打了多少下,县官才示意停下。
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拿着早已写好的供状和朱砂印泥走到白若月面前。
“画押吧,小子。少受点皮肉之苦。”师爷语气淡漠。
白若月看着那纸上“供认不讳,当街行凶杀人”的字样,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尘土,目光却依旧坚定:“学生,无罪。”
“冥顽不灵!”县官大怒,“继续打!打到他认为止!”
又是一轮酷刑。
白若月始终没有屈服。她不能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最终,县官见她铁了心不认罪,也失了耐心,直接对师爷道:
“既然他不肯画押,那就按律,人证物证确凿,罪犯拒不认罪者,亦可定罪,判了!”
师爷躬身应下,随即高声宣判:
“案犯当街行凶,致人死亡,事后拒不认罪,狡诈顽劣。依律,判处斩首,押入死牢,秋后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