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嗔停顿了一下,抛出了自己思虑后的方案:
“要不这样吧。贵寺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派遣几位高僧,随行押送……不,是随行护送,与贫僧一同,带着白施主返回西牛贺洲。”
“抵达我血海禅院之后,贫僧立刻以佛心琉璃灯为白施主驱咒疗伤。
待她伤势痊愈,因果了结,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届时,贵寺派出的高僧亦可全程见证,确保白施主的安全与自由。”
“如此一来,既解了白施主的燃眉之急,保全了她的性命,也全了贵寺护卫贵客的职责与情谊。如何?”
寂嗔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看着是处处让步,考虑周全,将选择权交给了大悲寺。实则依旧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一旦离开大悲寺势力范围,进入西牛贺洲,尤其是到了血海禅院的地盘,随行的几个大悲寺僧人还能有多少话语权?
届时,白若月是生是死,是囚是放,就完全由他说了算了。
他这是在以退为进,引诱大悲寺主动放行。
大悲寺另一处僻静的禅院内,竹影婆娑,清风徐徐,与寺前客院那边的剑拔弩张是两个世界。
慧觉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桌上摊着一副棋盘,黑白子错落,是局玄奥晦涩,充满禅机推演的残谱。
他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白子,久久未曾落下,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棋局变幻,周身气息圆融内敛。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当日雾隐山庆典时,随着金莲宝船一行人同来的那位。
青年看着安然对弈的慧觉,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慧觉大师的心性倒是稳如磐石,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执法僧齐动,你这院里倒是风平浪静,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参详棋谱?”
慧觉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之上,他轻轻将指尖的白子放回棋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才开口道:
“阿弥陀佛。非是贫僧有闲情,也是属实没有办法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那青袍青年,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语气带着一种深意:
“这不是,正等着落子吗?”
青年走到石桌对面,很自然地拂袖坐下,自己动手斟了一杯已然微凉的清茶,目光扫过那局残棋,又看向慧觉:
“棋局可以等,但人命关天。你与她相识一场,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慧觉闻言,缓声道:
“担心,如何能不担心?白施主身负大因果,却遭此无妄之灾,贫僧心中亦有不安。”
他话锋一转:
“可该做的准备,早已做了。
能布下的后手,也已尽力。
此刻局面,如同这盘残局,看似纷乱凶险,杀机四伏,并非没有一线生机。
躁动不安,于事无补;盲目出手,反而可能打乱布局,将那一线生机也彻底葬送。”
“落子非止一人,棋路亦非一条。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我能做的,便是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递上那破局的一子。”
青年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不再多问,只是端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跑进禅院,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急声道:
“慧觉师叔!慧明师叔让您即刻过去,说有急事相商!”
一直静坐如松的慧觉闻言,将手中那枚摩挲许久的棋子放回棋罐。
他站起身,整了整素色的僧袍,脸上无喜无悲。
对面的青袍青年见状,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他端起凉透的茶杯,对着慧觉虚敬了一下:
“看来,落子的时候到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看看这局棋,最终会走向何方了。”
“阿弥陀佛。”慧觉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施主请自便,贫僧失陪了。”
他步履沉稳地随着小沙弥离开了清静的禅院。
客院外,气氛依旧紧张。
慧明大师与寂嗔的对峙似乎刚刚告一段落。
慧明脸色铁青,刚经过了一番极其艰难的交涉甚至争吵。他盯着寂嗔:
“好!既然你执意要带人走,而我寺又绝不能坐视白小友陨落……那就依你所言!我大悲寺派人随行‘护送’!”
“为表诚意,也为了能尽快抵达西牛贺洲,减少白小友在路上颠簸之苦,你们可以乘坐我寺的金莲宝船前往。
此船有破空之能,远比寻常飞遁快上数倍,也能节省些许时日,但愿……能赶得及。”
寂嗔听到“金莲宝船”四个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的算计里,大悲寺派人跟着已是底线,他甚至还做好了路上可能会被暗中阻挠或监视的准备。
谁曾想,慧明会主动提出动用大悲寺的至宝级飞行法器金莲宝船。这意味着行程将大大缩短。
更让他心头暗喜的是,跑了一个棘手的修罗道妙音,如今却有可能将大悲寺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慧觉也一并“请”回去,
若能成行,这收获可就远超预期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血海禅院的地盘上,逼问出天珠下落,再将这佛道这颗璀璨新星的价值榨取干净的景象。
“阿弥陀佛,慧明师兄深明大义,慈悲为怀,贫僧感佩!”
寂嗔单手竖掌于胸前: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白施主的状况,实在拖延不得了。”
慧明看着寂嗔那虚伪的嘴脸,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很快,一行人匆忙集结。
寂嗔亲自牢牢禁锢着咒纹覆面的白若月,在一众大悲寺僧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与慧明指派好的几位修为精深的护法僧,以及接到传讯匆匆赶来的慧觉,一同登上了金莲宝船。
金莲宝船微微一震,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撕裂云层,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西方,朝着西牛贺洲破空而去。
寂嗔将白若月安置在一间有禁制隔绝的静室内,自己则守在门外,与同船的大悲寺僧众保持着一种互不信任的平衡。
慧觉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