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惊疑:
“怎么会……感觉不到了?方才明明还有一丝微弱的牵引,指向那变数所在……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凝神再次掐算,却发现天机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原本清晰了一线的因果轨迹,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准确定位。
南瞻部洲,百晓阁。
一间布满星辰轨迹与繁复阵盘的密室内,须发皆白气息渊深如海的仙人猛然睁开双眼,“噗”地一声,喷出一小口鲜红的血雾,溅在身前光洁的玉质阵盘上,晕开刺目的红。
他脸色瞬间灰败了几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天机……被扰乱了?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手段,能在我百晓阁的‘周天星衍阵’下,强行遮掩天机,扭转因果线?”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惊疑。
这意味着,某些正在进行的推算,或者对某些关键人物的监控,在刚才那一瞬间失去了准星。
西牛贺洲。
年轻的和尚,正盘膝坐着,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周身散发着柔和的佛光。
他修为不算顶尖,但意志极为坚定。
忽然慧觉身躯猛地一颤,双耳之中,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两道细细的血线,顺着脸颊滑落。
他闷哼一声,诵经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云来坊市,“老陈杂货”那不起眼的店门前。
一袭黑衣、气息冰冷的纪庸,与身着青袍、姿态从容的云逸风,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两人似乎都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坊市上空依旧是寻常天光,但他们的眼神都微微变幻了一下。
云逸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纪庸则是眉头微蹙,他不通卜算,可无情道对气机变化极为敏感,他能感觉到,周围那无形中一直存在的,仿佛被无数视线隐约窥探的压抑感,在刚才那一刻,似乎……松动、模糊了一些。
老者那看似随意的几滴酒,其引发的涟漪,已悄然扩散至各方,暂时搅乱了一池春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安静地坐在小院里,继续小口啜饮着他的“大梦归”,等待着客人们的苏醒。
岛外,海雾依旧浓得化不开。
屋内,沉睡的人与狼,他们的命运之线,在这一刻,被强行暂停。
所有的追杀、算计、因果纠缠,都被那几滴弹指而出的“大梦归”,暂时隔绝在了这片迷蒙的雾障之外。
东胜神州,蓬莱,玉衡殿。
殿内不似往日清虚子在时的明亮祥和,堆积如山的玉简文书和略显凌乱的布置,透出几分焦头烂额的忙碌与压抑。
主事的张鼎正揉着眉心,试图理清旧七峰递交上来的一堆关于资源调配的争议,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身影径直闯了进来。
苏瑶月甚至省去了通传,绯红与橘黄相间的八破裙衬得她腰肢愈发纤细,却也显得身形单薄,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灼人的恨意与决心。
她走到张鼎案前,深深一礼,声音带决绝:
“师伯,瑶月恳请您,答应我个请求。”
张鼎放下手中的玉简,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遭遇巨变的师侄女,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内衬,心中叹息。
这丫头,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更是扎心的刺。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长辈的无奈与现实的考量:
“瑶月啊,非是师伯故意为难于你。”
他指了指案上堆积的事务:
“我也想早日抓到那个孽障,清理门户,以慰清虚师弟。只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宗门内事务千头万绪,旧七峰那边……唉,实在无法给予你太多的支持啊。”
他话语含蓄,苏瑶月听得明白。
旧七峰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父亲倒下,张鼎师伯暂掌权柄,位置并不稳固,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调动宗门力量为她报仇,容易授人以柄。
苏瑶月不打算就此放弃。
她抬起眼,语气直白:
“师伯,瑶月明白您的难处。
我不需要宗门派遣高手,也不需要调动太多资源。
我只要‘破浪楼船’的使用权!”
那叛徒搭乘了跨洲法器才逃得如此之快,踪迹难寻。
我要亲自去追,亲自将他擒回,或……就地正法!”
她眼中寒光一闪,杀意毫不掩饰。
破浪楼船是蓬莱的跨洲法器,驱动不易,且目标太大。
张鼎眉头皱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长辈的忧切与现实的考量:
“瑶月,师伯并非质疑你的决心。
只是……凭你如今修为,要对上他,胜算几何?
那孽障受我蓬莱多年培养,神游巅峰,更兼心性狠绝……”
他的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你去,无异于送死。
苏瑶月下颌微扬,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
“师伯放心!我自有分寸。
便是耗尽我们清虚一脉最后一分底蕴,动用父亲留给我的所有后手,我也定要让他——死!”
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狠厉,却保持着对长辈的礼节:
“师伯主持大局,日理万机,不敢再劳烦师伯为此事多费心。
只需予我楼船,后续一切后果,皆由瑶月一力承担,绝不让师伯为难!”
张鼎看着她,看着那双酷似其父清虚的眼睛,他知道,拦不住了。
这已不是请求,是通知。
她是在用清虚子一脉残留的所有力量与未来,赌这一场复仇。
他若再强行阻拦,撕破的,就不仅仅是脸皮。
清虚子一脉的底蕴确实不容小觑,若她真不惜代价……
他沉吟片刻,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
“罢了……既然你意已决,师伯便准了你。破浪楼船三日后可准备妥当,你……好自为之,注意安全。”
他最后一句嘱咐带着复杂的意味,有对师侄女的关心,也有一丝对可能引发的未知后果的担忧。
“多谢师伯!”
苏瑶月深深一拜,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红色的裙摆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如同燃烧的火焰,投入殿外未知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