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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五月十七,一封加盖着皇帝玉玺和丞相印信的诏书,由天使一路护送,抵达了邺城。诏书以极为客气的口吻,言及天子感念冠军侯刘锦平定河北、威震北疆之功,又值春狩之际,特邀冠军侯赴洛阳皇家苑囿共猎,以叙君臣之谊,彰朝廷对宗室重臣的恩宠。

诏书在幽州雪纸上缓缓展开,墨迹清晰,语气温和,却让将军府的正堂内弥漫开一股无形的紧张。

刘锦将诏书轻轻放在案上,目光扫过麾下核心谋臣。“曹孟德邀我去洛阳狩猎,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军师中郎将郭嘉便第一个出声反对,他脸上惯有的慵懒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凝重:“主公,万万不可!此非狩猎,实乃‘鸿门宴’!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其心叵测。主公如今坐拥三州,带甲十余万,功高震主,已是曹操心头大患。他岂会真心与主公叙什么君臣之谊?此行凶险异常,恐有去无回!”

冀州别驾沮授紧随其后,言辞恳切:“奉孝所言极是!主公,曹操此举,无非是想将主公诱离根基深厚的河北。一旦主公轻身入洛,便如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届时,是囚是杀,皆在曹操一念之间!朝廷诏书不过是其掩饰野心的工具,主公切不可中计!”

治中从事田丰更是直接,他性格刚烈,声音洪亮:“主公!曹操奸雄也,其言岂可信乎?昔日董卓亦曾召群臣入京!此去必为所乘!当以河北基业为重,断然回绝,甚至可借此斥责曹操挟持天子、号令诸侯之罪!”

堂内一时议论纷纷,几乎众口一词,反对刘锦赴约。风险太大,收益却模糊不清。

刘锦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幽州雪纸光滑的表面上摩挲。他何尝不知其中风险?郭嘉、沮授、田丰,皆是人杰,他们的判断绝非危言耸听。然而,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更深远的东西。

曹操敢以此试探,无非是算定他刘锦不敢离开根基,是欺他魄力不足,是视他如袁绍般顾惜性命、缺乏担当。若此次退缩,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刘锦?是雄主,还是守户之犬?那些仍在观望的士人,会如何选择?更重要的是,他与曹操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岂能未战先怯?

一股混合着强烈自信与冒险精神的冲动,在他胸中激荡。他深知历史走向,更知曹操此人,在某些时候,亦讲究“名正言顺”和“天下视听”。在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公开谋害一位手握重兵、名满天下的汉室宗亲、冠军侯,曹操也要掂量后果!

想到这里,刘锦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四射,先前那一丝犹豫已然无踪。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劝谏,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诸君之意,我尽知矣。然,我意已决,洛阳,必须去!”

他看着面露急色的郭嘉、沮授等人,解释道:“曹操以天子之名相邀,我若不去,他便有借口斥我目无君上,在道义上占得上风。此其一。其二,天下人皆在看我刘锦如何应对,是英雄还是懦夫?此去,正可向天下展示我无畏之胆魄!其三,我也正想亲眼看看,许都朝廷,究竟是何光景;他曹孟德,究竟布下了何等阵仗!”

他站起身,一股睥睨之气自然流露:“况且,曹操欲行不义,也需掂量能否承受我河北十余万铁骑的雷霆之怒!我非孤身前往,子龙及五百玉龙骑卫随行,再令文远率并州第一第二军团陈兵河内,以为声援!我倒要看看,他曹孟德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洛阳对我动手!”

见刘锦决心已定,且安排周详,郭嘉等人知再劝无益。郭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既然主公执意要去,嘉请随行!纵是龙潭虎穴,嘉亦陪主公闯上一闯!”

刘锦看着郭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奉孝在侧,我更无惧矣!”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五月廿七,邺城南门。

春夏的晨光已带着灼人的热度,洒在青石铺就的官道上。城门内外,旌旗微垂,甲胄生辉,文武官员及各色人等齐聚,为北地之主送行。

刘锦卓立于队伍最前。他并未着甲,只一身天水碧的云纹锦袍,袍袖在暖风中轻拂,料子是幽州工坊新出的冰蚕丝,清爽透气。腰间束着一条玄色镶玉带,左侧悬着那柄名匠锻造、其父刘虞所赐的“锦绣”长剑,剑鞘上的繁复纹路在阳光下流淌着暗金光泽。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宇间既有少年诸侯的锐气,又不失天潢贵胄的雍容沉静。跨下那匹神骏的“玉狮子”通体雪白无杂毛,唯有四蹄边缘隐隐泛着淡金,此刻不耐地刨着蹄子,更衬得主人英姿勃发。

身后,数人静立,气度非凡。赵云一身银白轻甲,外罩素罗战袍,手持龙胆亮银枪,目光沉静如渊,警惕地扫视四周。郭嘉则是一袭月白文士衫,手持折扇,看似悠闲,眼底却藏着洞察世情的慧黠。刘辩身着杏黄常服,经历变故后,眼神已多了几分沉稳,他此行名为随行。王越,张飞黑袍如墨,抱剑而立,身形仿佛与影子融为一体,气息内敛,唯有偶尔开阖的眼眸,锐利如鹰。二十名锦衣卫精锐,皆作劲装打扮,眼神精悍,腰佩利刃,无声地拱卫在侧。

更远处,五百玉龙骑卫已在副将率领下,盔明甲亮,队列严整,先行开拔,烟尘渐起。紧随其后的,是装载贡礼的车队,上好的“六山里”美酒、科技馆烧制的流光溢彩的玻璃器、雪白的北方精盐、成捆的幽州雪纸……诸多奇珍异宝,无不彰显着河北的富庶与技艺的精湛。

送行人群中,张璇上前一步,她今日衣着庄重,目光沉静,柔声道:“侯爷,此行路远,多多珍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貂蝉、蔡琰等亦随众女眷敛衽行礼,眼中俱是关切。

刘锦环视众人,目光在张璇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随即朗声道:“诸君留守,各司其职,谨守疆土。锦,去去便回!”声音清越,自信从容。

言罢,他不再多言,一勒缰绳,玉狮子发出一声长嘶,迈开四蹄。赵云、郭嘉等人紧随其后,车队辚辚而动。在送行人群的目送与祝福中,这支规模不大却极具分量的队伍,踏上了南下的官道,蹄声、车轮声、马蹄扬起的尘土,汇成一道洪流,奔向黄河,奔向那个名为狩猎、实为博弈的洛阳。

队伍行进在广袤的北方大地上。

时值仲夏,万物勃发。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粟(小米)苗已长至半人高,绿浪层层,在风中摇曳。黍(黄米)也抽出了饱满的穗子,沉甸甸地低垂着。更远处,还有成片的豆畦和麻田,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阳光有些炽烈,刘锦放慢了马速,目光深远地望着这片土地。他看到了田间辛勤劳作的农夫,看到了纵横交错、明显是新近修缮过的沟渠,看到了远处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这与记忆中初来此世时,幽并边地的荒凉、冀州战后的疮痍,已是天壤之别。

“奉孝,你看,”刘锦抬手,指向那无边的绿野,“去岁此时,此地犹闻战鼓,尸骸枕藉。今岁,已是禾黍离离。减免赋税一年,百姓便有了喘息之机,便能创造出这般生机。”

郭嘉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摇动折扇,驱散些许暑气,微笑道:“主公,‘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此乃王霸之基。曹操许都再是繁华,其根基亦在乡野之间。观此稼穑,可知主公新政,已深入北地民心。”

刘锦点了点头,心中感慨万千。他来自后世,深知农业乃立国之本。那些在田埂上弯腰的身影,那些在烈日下流淌的汗水,才是他争霸天下最坚实的后盾。这满眼的绿色,比任何捷报都更让他感到安心与自豪。队伍继续前行,旌旗在夏风中猎猎作响。

数日后,洛阳北门。

昔日被董卓付之一炬的旧都,经过数年断断续续的修缮,虽远未恢复两京气象,但高大的城墙已然矗立,崩塌的箭楼也得以重建,只是街道上行人格外稀疏,许多地方仍可见大火焚烧后的残垣断壁,如同一道道未曾愈合的伤疤,诉说着曾经的劫难。

此刻,北门外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曹操身着丞相官袍,头戴进贤冠,率领着许都朝廷的文武百官,静候于此。他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在那里,便自然成为整个场域的中心,目光开阖间,既有政治家的深沉,又不乏军事家的锐利。

远远看到那支打着“刘”、“冠军侯”旗号的队伍迤逦而来,尤其是队伍前方那匹神骏的白马和马上那位青衣佩剑的年轻侯爷,曹操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队伍行至近前,刘锦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曹操立刻迎上前几步,未等刘锦全礼,便双手虚扶,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赞誉:

“冠军侯辛苦了!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为我大汉镇守北疆,诛杀袁绍此等乱臣贼子,”他略作停顿,目光在刘锦脸上扫过,似在审视,又似在感叹,“嗯——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刘锦执礼甚恭,语气却不卑不亢,清晰回应:“丞相谬赞。先帝对锦恩宠有加,亲赐爵位冠军侯,行冠礼之时,更亲赐表字‘世荣’,命我镇守北疆,拱卫社稷。锦,身为汉室宗亲,诛杀不臣,乃是分内之责,不敢言功。”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身份和皇恩的正统性,又将平定河北的赫赫战功轻描淡写地归于臣子本分,姿态放得低,内里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

曹操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哈哈大笑,仿佛极为畅快,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拉起刘锦的手,态度亲昵地便往城门内走去。这举动,看似礼遇殊荣,实则也是一种无形的掌控与试探。

“世荣贤弟啊——”曹操换上了更为私人的称呼,语调充满了感慨,“洛阳一别,算来已有五载光阴了!为兄在许都,可是常常思念贤弟的风采啊。”他侧过头,看着刘锦英挺的侧脸,关切地问道:“贤弟在北地,戎马倥偬,一切可还安好?”

手掌被曹操温热而略带粗糙的手掌握住,刘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意志。他面上不动声色,任由曹操拉着,从容应答:“有劳孟德兄挂念。北地虽苦寒,然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一切尚算安好。”

两人把臂同行,言笑晏晏,宛若至交好友久别重逢。曹操身后,荀攸、戏志才、陈宫等谋士,夏侯惇、曹仁等武将,目光皆聚焦在刘锦及其身后紧随的赵云、张飞、郭嘉等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紧张感。

刘锦一边与曹操应对,一边目光扫过洛阳城内尚显萧条的景象,心中冷然。这座曾经的帝都,如今不过是曹操掌中的玩物,而这次狩猎之邀,便是另一场不见硝烟的博弈开端。他身后的赵云,手始终未曾离开枪杆半分;郭嘉则摇着折扇,看似欣赏街景,实则已将沿途所见护卫布置、地理形势尽收眼底。

队伍穿过略显空旷的街道,朝着准备好的馆驿行去。

翌日上午,洛阳城南,皇家苑囿。

盛夏的林苑,草木葳蕤,禽兽孳息。猎场边缘的空地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前方。

年仅十五岁的天子刘协,端坐于一匹温顺的御马之上。他身着特制的赭黄色骑射胡服,虽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天子的威仪,但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抿紧的嘴唇,仍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龙袍的宽大似乎更衬得他身形单薄,在这充满阳刚与杀伐之气的猎场中,像一株需要庇护的幼苗。

曹操勒马立于刘协侧后方半个身位,他并未着甲,仅是一身玄色锦袍,腰悬倚天剑,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整个猎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在他身后,如同两座铁塔般的典韦与许褚一左一右,如同门神。典韦虬髯怒张,手持双铁戟,目光凶悍;许褚则虎目圆睁,按刀而立,杀气内敛。再往后,便是戏志才、陈宫、荀攸等一众谋士,皆默然静观。

在曹操队伍的平行位置,稍靠外侧,便是刘锦一行。刘锦依旧是一身天水碧锦袍,跨坐玉狮子,身姿挺拔。他落后刘协一个马身,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示对天子的尊崇,又不失一方诸侯的独立气度。赵云紧随其侧,银甲白袍,目光如电,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尤其是典韦、许褚的方向。郭嘉则悠闲地骑在一匹青骢马上,摇着折扇,仿佛真是来郊游赏景。王越与刘辩稍后,王越气息近乎完全收敛,刘辩则好奇地打量着久违的皇家林苑和那位陌生又熟悉的皇弟(刘协)。

再后方,才是许都的文武百官,队伍浩浩荡荡,却无人敢轻易出声,气氛凝重得能听见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曹操见时辰已到,策马上前一步,对刘协微微躬身,声音洪亮:“陛下,吉时已到,可下令开始春狩,以彰我大汉武风。”

刘协似乎被这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曹操一眼,才有些机械地抬起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准卿所奏。开始……狩猎吧。”

号角声“呜呜”吹响,低沉而悠长,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曹操回转马头,面带笑容地看向刘锦,朗声道:“嘿嘿…世荣贤弟,久闻你麾下猛将如云,今日难得君臣同乐,定要让我等开开眼界,看看北地儿郎的雄风啊!”他话语热情,眼神却带着审视与挑战。

刘锦微微一笑,拱手道:“孟德兄过誉了。北地将士,不过是尽忠职守,保境安民罢了。今日随驾狩猎,自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曹操一声“驾~”,声若洪钟,竟全然不顾君臣礼序,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典韦、许褚两员虎贲紧随其后,马蹄踏起滚滚烟尘。他这般做派,俨然已是这猎场,乃至这朝廷真正的主宰。

少年天子刘协端坐马上,看着曹操远去的背影,胸中一股郁气翻涌,白皙的脸颊因愤怒而微微泛红,嘴唇不自觉地鼓气瘪了一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强自压下心头的屈辱,并未立刻策马追赶,反而趁此间隙,转过头,望向侧后方的刘锦,声音轻柔得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世叔,请~。”

这一声“世叔”和这个“请”字,让刘锦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位深居宫闱、形同傀儡的少年天子,会在如此场合,越过权倾朝野的曹操,首先向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宗亲示好。他立刻在马上欠身,拱手行礼,语气恭敬而恳切:

“陛下乃天下至尊,万乘之躯。狩猎之行,自然应由陛下先行,锦岂敢僭越?”

这番话入耳,刘协心中顿时一暖,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触到了一缕微火。然而,这暖意旋即被更大的悲凉所淹没——他这至尊,何尝有过一丝一毫的“先行”之权?想到曹操平日里的专横跋扈,想到自己被软禁的处境,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与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黯然地想要扭回头,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了刘锦身后稍远一些的随从队伍。当他的视线掠过那位身着杏黄常服、面容与自己依稀有着几分相似的青年时,刘协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惊呼:“皇……皇兄……?”

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刘辩的样貌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刘协敢肯定他就是皇兄!他不是早已在当年的宫乱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协的脑子瞬间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和疑问炸开,让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处何地。

就在刘协心神剧震,目光死死锁定在刘辩身上,几乎要失态追问之际,前方远远传来了曹操粗豪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冠军侯!前面发现鹿群,机不可失啊——!”

刘协被这声音惊得一颤,猛然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试图找回一丝天子的威仪,举起手,用尽可能沉稳的声音下令:

“所有人……”

然而,他“开始狩猎”四个字还未出口,前方的曹操似乎早已不耐烦等待,竟直接代为下令,声震四野:

“开始狩猎!猎获最多者,赏——金千两!”

命令已下,号角再度吹响,早已按捺不住的武将和骑士们顿时欢呼雷动,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策马扬鞭,冲向林木深处,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过大地。

刘协那只刚刚举起、准备挥下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才无力地、缓缓地收了回来,紧紧攥住了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屈辱性的一幕,从头至尾,都清晰地落入了刘锦的眼中。他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渊。而他身后的刘辩,更是将头微微低下,掩去了眼中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皇弟处境的同情,有对曹操跋扈的愤怒。

刘锦将刘辩那一瞬间的失神与随之涌起的愤怒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策马靠近,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在刘辩因紧绷而略显僵硬的肩膀上,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安平,”他唤着刘辩的表字(此字为刘锦跟何皇后所取,寓意平安顺遂),目光深邃地望向少年天子刘协那略显无助的背影,以及前方曹操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走,随我前去,为陛下加油助威!”

最后“助威”二字,刘锦语气微微加重,其中蕴含的深意,远非字面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立场的表明,更是一种对皇权正统在道义上的支持与对曹操僭越行为的隐晦反击。

刘辩被肩上传来的温度和刘锦的话语点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他转过脸看向刘锦,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深处那簇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坚定。他郑重地点头,沉声应道:

“是,世叔!”

是啊,愤怒无用,冲动更是取祸之道。他想起幼时在洛阳宫中,尽管母后(何皇后)与董太后斗得你死我活,但他们兄弟二人,抛开母辈的恩怨,在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宫殿角落里,也曾有过一起玩耍、分享蜜饵的短暂温情。那是权力倾轧中难得的一丝光亮。如今看到曾经尊贵的皇弟,被曹操如此公然羞辱,形同傀儡,他怎能不感同身受,怎能不愤懑难平?

刘锦见刘辩迅速控制住情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轻喝一声“驾!”,玉狮子迈开优雅而有力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着猎场中心区域行去。刘辩紧随其后,赵云、郭嘉、王越等人自然也簇拥而行。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与其说是参与狩猎,不如说是一场姿态鲜明的巡行。刘锦的目光扫过那些追逐猎物的将领,扫过远处曹操隐约可见的身影,最终落回前方那孤独的、属于天子的杏黄伞盖上。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射杀猎物去争夺那千金之赏,反而在靠近刘协附近时,稍稍放缓了马速,与天子的仪仗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显示出尊崇,又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拱卫之势。

刘协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并行在不远处的刘锦一行人,尤其是看到了刘辩那沉静而隐含支持的目光。那一刻,少年天子紧攥着缰绳的手,似乎稍稍松开了一些,挺直的脊背也仿佛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

猎场上,杀声四起,箭矢破空,野兽哀鸣。而在这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里,一场无声的、关乎尊严与正统的支撑,正在悄然进行。随后刘锦来到刘协身边道:“陛下只管好好狩猎”。刘锦这一声“陛下只管好好狩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刘协耳中。少年天子微微一怔,随即望向刘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他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这一声应答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被理解的慰藉,有找到依靠的安心,更有被激发出的、久违的勇气。他心中五味杂陈,但握着弓的手,却比之前坚定了几分。

随后,刘锦一行人便策马跟上了曹操的队伍。曹操将刘锦与天子的短暂互动尽收眼底,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豪迈的笑容,仿佛浑不在意。他转头对刘协朗声道:“陛下,前方鹿群惊现,正是良机!不若你我君臣,一同射击,看看谁能拔得头筹,为我大汉春狩博个开门红如何?”

刘协此刻心气已与刚才不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有力:“好!就依丞相!”

在一众文武百官、勋贵宗亲的注视下,皇帝与丞相并辔而立,同时引弓搭箭,瞄准了那只被驱赶至开阔地、惊慌失措的雄鹿。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那些心向汉室的老臣,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默默祈祷天子能够命中。

“咻!咻!”

两支利箭几乎同时离弦,破空而去!

下一刻,那只雄鹿哀鸣一声,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哈哈哈!”曹操率先发出爽朗(且自信)的笑声,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只矫健的雄鹿必然是毙命于自己箭下。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结果,便对身旁的随从挥手下令:“去,将那鹿拾来,看看是谁的箭矢!”

“且慢!”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士兵的动作。只见刘锦策马而出,对刘协拱手道:“陛下,此等吉兆。臣,愿亲自为陛下查验,以彰天威!”

不等刘协和曹操回应,刘锦已一夹马腹,玉狮子如一道白色闪电般掠出,瞬息间便到了那倒毙的雄鹿旁。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俯身仔细查看。

鹿身上,赫然插着两支箭。一支深深嵌入鹿颈,箭杆上有着独特的纹饰,正是曹操所用之箭!而另一支,则略显刁钻地射中了鹿的眼眶,箭羽普通,却是皇室制式!

刘锦目光锐利,瞬间看清了一切。电光火石间,他心中已有决断。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拔出了那支带着曹操标记的箭矢,迅速藏入袖中,动作快得惊人。然后,他高高举起那支仅剩的、射穿鹿眼的皇室箭矢,运足中气,对着所有翘首以盼的人,用无比清晰、无比激昂的声音大吼道:

“是陛下的箭!陛下神射,一箭毙敌,拔得头筹!”

他紧接着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这声宣告如同惊雷,在猎场上空炸响!

刘锦身后的赵云、郭嘉、刘辩以及所有随行人员,立刻心领神会,齐声应和:“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声浪震天!

那些心向汉室的官员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和激动,也跟着声嘶力竭地高呼起来:“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这呼声迅速感染了场中大部分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随大流,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响彻林苑。

曹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冰冷的怒意,但这一切都快如闪电,稍纵即逝。他立刻恢复了那副豪迈的模样,甚至也跟着举起手,笑呵呵地,用他那特有的浑厚嗓音附和着喊道:“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只是那笑容底下,究竟藏着多少翻腾的杀机与算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刘协愣在马上,看着被刘锦高高举起、属于他的那支箭,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涌遍全身,让他几乎要颤抖起来。他看向策马归来、面色平静无波的刘锦,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日头偏西,皇家苑囿的喧嚣渐渐平息。猎物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论功行赏已毕,猎获最多的几名将领喜气洋洋地领了赏金,百官队列中洋溢着一种程序即将结束的松懈感。

刘协高坐于临时搭建的观猎台上,俯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他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质纹理中。封赏的过程,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按照曹操意志事先定好的剧本在表演。眼看今日这场大戏就要在曹操的掌控下圆满落幕,内侍已准备高呼“摆驾回宫”,曹操也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

“慢!”

一个清晰、甚至带着一丝破音的少年嗓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这既定的流程。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高踞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

曹操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转为一丝毫不掩饰的狐疑与审视,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刘协,仿佛在打量一个突然失控的棋子。百官队伍中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今日的天子,似乎与往常那个唯唯诺诺的傀儡有些不同。

刘协能感觉到曹操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也能感觉到下方无数道或惊诧、或担忧、或等着看笑话的眼神。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从董卓废立到李郭乱长安,再到曹操挟持他迁都许昌……这颠沛流离、仰人鼻息的屈辱岁月!他想起父皇(灵帝),想起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

“如果连尝试都不敢,这天下,还会姓刘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台下那位卓然而立的青衣侯爷——刘锦。这位手握重兵、雄踞河北的宗亲,是他在绝望中看到的唯一一丝微光,是唯一可能撼动曹操霸业的人。他知道,此刻出口的话,将再无挽回余地,会彻底触怒曹操,将自己推向更加危险的境地。但他更知道,若今日不言,此生恐怕再无开口的勇气!

赌了!无论如何,都要为这汉室江山,搏一线生机!

刘协猛地吸了一口气,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强行忽略曹操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眼神,面向百官,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洪亮、稳定:

“冠军侯,上前听封!”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连准备看戏的百官都彻底愣住了,纷纷看向刘锦,又偷偷觑向脸色瞬间阴沉的曹操。

刘锦也是微微一怔,但他反应极快,越众而出,步履沉稳地行至台前,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垂首道:“臣,刘锦,听旨。”

刘协看着台下跪倒的刘锦,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他挺直了原本有些瑟缩的脊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冠军侯刘锦,乃汉室宗亲,忠心体国。镇守北疆,平黄巾,诛董卓,定关中,屡破胡虏;诛杀乱臣,平定河北,功在社稷,彪炳千秋!朕,感其功勋,特加封——”

他顿了顿,用尽全力喊出那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讨伐不臣!”

“大将军?!”

“这……”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是武官的顶峰,理论上拥有调动天下兵马的权力!自何进之后,此位空悬多年,曹操虽总揽朝政,却也未敢公然自领此职。如今,天子竟在如此公开场合,将此重职授予了曹操的头号大敌刘锦!

“陛下!不可啊!”立刻有曹操的心腹官员跳出反对,声音急切,“大将军之位非同小可,关乎国本!冠军侯虽有功于国,然年纪尚轻,资历恐有不足,且北疆重任在身,岂能再兼任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朕意已决!”

刘协猛地打断那官员的话,他脸色因激动而涨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破音的尖利。他不敢再看曹操的脸色,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失去所有勇气,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拂袖道:

“回宫!”

说完,他不再理会台下众人的反应,在内侍官惊愕的簇拥下,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观猎台,登上了御辇。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无数道震惊、骇然、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曹操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但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他看着刘锦缓缓从地上站起,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

刘锦面色平静,对着曹操微微颔首,仿佛只是接受了一项普通的任命。但他心中清楚,这是少年天子绝望而勇敢的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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