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冲进脑子的瞬间,我记住了七个婴儿同时睁眼的画面,也记住了门框上那行字:“欢迎回家,004号容器。”
可现在,这记忆正被一点点抽走。
林晚秋的嘴唇还在动,但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想唱《茉莉花》,可旋律像被橡皮擦抹过的铅笔线,越用力越模糊。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指甲边缘泛起银光——孢子开始反向侵蚀宿主了。
我没时间心疼。
我把电子表残骸贴在太阳穴,裂开的外壳割得皮肤生疼。程砚传来的那段意识流还在颅内乱窜,像一堆乱码视频自动播放。我强忍着记忆撕裂的钝痛,把数据导入系统底层,强制打标时间戳。
“痕迹回溯,调取第114章地铁定格画面。”
画面跳出来,卡得像二十块钱的直播。车厢静止,魏九的传感器闪着蓝光,地板上有一道二维码状的光痕——那是时空折叠时留下的物理印记。
我盯着它,突然发现程砚的数据流里有个频率波动,和二维码的编码节奏完全一致。
“柯谨!”我喊。
他蹲在墙角,正用粉笔头在水泥地上画圈。听见名字,头都没抬:“说。”
“拿粉笔,写摩斯码。坐标解出来没有?”
他停下笔,眯眼看了我三秒,忽然咧嘴一笑:“有。但你得先让林晚秋再哼一句。”
我转头看她。她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半句调子。
就是现在。
她声音一出,脖颈上的孢子纹路猛地亮了一下,电子表残骸“嗡”地一震,屏幕裂纹里蹦出一行坐标:**Lunar_FarSide_Sector_7**。
柯谨甩手把粉笔抛向空中,手指一勾,那截粉笔竟悬停在半空,自动开始书写。粉笔灰飘着,组成一道复杂的拓扑结构图。
我盯着那图,脑子一炸。
这不是普通的坐标图,是四维空间折叠后的投影。图里每一条线都代表一个意识流入口,而中心点,标着一个编号:**Node_004**。
我的编号。
“传送门能开吗?”我问。
柯谨抹了把脸:“能,但只能撑三分钟。而且——”他顿了顿,“你得用程砚的数据当钥匙。”
我盯着太阳穴还在发烫的意识流,咬牙:“那就用。”
我把电子表按在胸口,启动“逻辑链强化”,强制将程砚的意识片段注入系统协议层。表盘“咔”地一声,裂纹中射出一道光柱,直冲天花板。光柱扭曲了一下,撕开一道透明裂缝——像有人用刀划破了空气。
裂缝外,是漆黑的宇宙。
月球背面,到了。
我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去。
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我翻滚着撞上一块漂浮的金属板,手一抓,摸到一行刻字:“**陈默-001**”。
我扭头,四周全是碎片。每一块都刻着编号,从001到007,整整齐齐围成一圈,像在等什么人点名。
“这些都是……备份?”林晚秋飘在我旁边,声音在真空中听不见,但我读出了她的口型。
我没回答。
抬头看去,中央废墟像一座倒塌的钟楼,残骸悬浮在轨道上,表面布满烧焦的电路纹路。最显眼的位置,嵌着一块发光的电子脑,上面循环闪着一行字:
**“系统删除中……98%”**
“删系统?”我冷笑,“谁信啊。”
柯谨飘到我身边,手里攥着半截粉笔。他没说话,直接在空中画线。粉笔灰不受重力影响,却诡异地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立体结构图——正是服务器的核心拓扑。
图刚成形,我手腕一热。
“痕迹回溯,锁定最近一次数据包发射轨迹。”
画面闪出:地铁车厢定格瞬间,一个发光数据包从魏九的传感器射出,穿过时空裂缝,最终落点——正是眼前这座废墟的中心。
“那就是归集终端。”我说。
沈哑已经动了。他左手神经接口弹出一串光丝,像蜘蛛吐线,一根根扎进漂浮的电子脑。每接入一块,他的瞳孔就闪一下蓝光。
三秒后,他回头:“所有‘陈默’的意识流都在这儿汇聚。这不是服务器,是坟场。”
我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声音。
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
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来的。
“你们以为删除了系统?”
程砚的声音。
从每一块电子脑里同步传出。
“其实我才是被保留的主程序。”
我浑身一僵。
环顾四周,所有刻着“陈默”编号的碎片开始共振,表面浮现出他的脸——机械义眼、嘴角冷笑,和上一章一模一样。
但这次,他不是在警告。
他在宣告。
“清除协议不是用来杀你们的。”他声音平静,“是用来重启系统的。而我,是唯一能执行重启指令的观测者。”
我脑子“嗡”地炸开。
上一章他传给我的意识流……根本不是备份。
是后门。
是系统早就埋好的反向通道。
“切断连接!”我吼。
已经晚了。
所有电子脑的蓝光骤然变红,信号波形成环状扩散,像一张网罩向我们。林晚秋的身体猛地一抖,鼻孔渗出血丝——她的记忆正在被格式化。
柯谨还在画图,可粉笔灰突然散了。
沈哑的神经接口爆出火花,左手剧烈抽搐。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清除协议完成,我们全成空白数据,系统重新开始下一轮测试。
不行。
绝对不行。
我猛地扯下电子表,把裂开的外壳狠狠砸向最近那块电子脑。塑料碎屑飞溅,可那块屏幕纹丝不动,程砚的脸还在笑。
“沈哑!”我喊,“你还能接几秒?”
他咬牙,左手青筋暴起:“三秒。但得用这个。”
他右手一扯,佛珠断开,七颗珠子悬浮在身前。他双手合十,嘴里快速念了一串音节,珠子表面浮现出发光的梵文。
下一秒,七颗珠子融合成一道光刃。
不是激光,也不是火焰。
是纯粹的能量束,边缘泛着暗金色的纹路,像古籍上的符咒活了过来。
“退后。”他说。
我没动。
他知道我要看清楚。
沈哑举起光剑,猛然斩向信号传播的轴心——那片最密集的红光区域。
光刃划过虚空,没有声音,可所有电子脑同时一暗。
程砚的笑声戛然而止。
红光消失了。
三秒。
就这么三秒。
沈哑的身体缓缓飘起,像一片落叶。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没听清。
但我看见他左手神经接口的光丝,还连着最后一块电子脑。
那块脑上,正浮现出一行新字:
**“母体连接延迟:03秒”**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根光丝。
“柯谨!拓扑图还能画吗?”
他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截粉笔。
“能,但得有人撑住这三秒。”
我点头,把电子表残骸塞进他手里:“用我的意识当锚点。”
他没废话,立刻开始画。
粉笔在虚空中划出弧线,服务器结构图一点点成型。而我死死盯着那行倒计时。
2秒。
1秒。
光丝开始断裂。
就在最后一根即将断开的瞬间,柯谨的粉笔点在图中央——
“成了。”
整座废墟突然震动。
所有“陈默”的编号碎片同时亮起,数据流像银河倒灌,涌向拓扑图中心。
我看到一个坐标浮现:
**“初始容器唤醒协议:启动倒计时 00:00:03”**
我刚要伸手去碰,突然发现图边缘有个小标记。
不是编号,不是代码。
是一行手写体小字:
**“别信第一个说‘是’的自己。”**